国家的强盛总少不了几个文臣的身影,廖太傅作为先帝托孤之臣整日侍奉于冉明左右,在魏国的身份地位自然是如日中天的。
谢道韫对他这个人并没有过太多的了解,冉闵殡天时她曾在建邺见过一面,只觉得对方是个博学多才之人、耿直忠义之士,能够教授冉明课业应当是极好的人选,并没有再去深究。
后来一些书信往来,谢道韫又对这人有了些更加深刻的了解,但也多只是在治国之能方面的赞叹,其为人性格如何,终是了解的不尽不实的。
但在谢道韫看来,不论怎么说,这种人物毕竟是老臣,对魏国是忠心耿耿的,这一点自然毋庸置疑。可是她的确没有想到,这样的文臣或许确是能够笔墨治世之人,但文臣也总有些心思多的毛病,比方说当下这个照面之间、大庭广众之下,非要通过言词为魏国拉拢过几个坚实后盾来。
言词或许不必刀锋,出鞘便能杀人。但相对于拳头来说,言词更像是一种慢性毒药,只要用的高明,一杯鸩酒亦可毒死千百万人。
廖太傅这几番话看似轻飘飘无处可指,却让谢道韫听得句句惊心动魄。这廖太傅分明是不满足于谢道韫自己一人的支持,想要拉拢,甚至说是威胁王谢二族、郗家在明面上给予魏国帮助。
这可不是桌面上两根烛台,我喜欢点亮哪根就点哪根的小事。而是主座只有一个,你是要晋朝上座,还是要魏国上座的唯一选择。
王谢若是真的站到明面上帮助魏国,就算是没有人暗地里使坏,这叛国之名也可以被坐实。到时候,那可不单单是一两个人的罪名了。
廖太傅原本以为谢道韫只是一介武夫,充其量再懂一些诗赋而已,对于这些言语交锋之事自然没有什么经验,所以此时当众说来此时,就是为了让王谢二族骑虎难下。
虽说如今谢道韫和郗超帮了魏国的大忙,再用此等方法不免显得有些无耻,但廖太傅只将魏国之国祚当成毕生至重要之事,只要魏国能够遂了先皇的愿一统河山,他的面皮荣辱,一律可以不要的。这样的人物,虽只是文臣风骨,倒也可称之为“枭雄”二字了。
但是很可惜,谢道韫并非他所想象的那种不通人事之人物,他将算盘打的噼啪直响,却让谢道韫一摔两半了。
而谢道韫听到廖太傅如此言语后,也不由得与郗超对视一眼,心中涌出“得寸进尺”四个字来。
她看了看廖太傅身旁的冉明,见后者仍是笑嘻嘻什么都不懂的模样,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自己帮助别人,反倒被人诶上了。这和走在大街上扶起摔倒的老人,又被污蔑为自己撞人,又有什么区别?哦,或许唯一的区别就是,撞人是用钱就能简单解决的问题,可如今谢道韫和郗超面对的,却是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
郗超皱了眉头,心中怒气一生就想上前理论。反正是耍嘴皮子的功夫,郗超还真不相信,自己这个以清谈出名的江东士族子弟,还赢不了一个垂垂老矣的文臣。
但他刚刚迈出一步,还未开口,就被谢道韫伸手挡住。
“太傅大人当真要如此么?”谢道韫深深的看着廖太傅的眼,“我之所以来此地,不过是因为和你们先帝的私交。郗嘉宾之所以来此,只是因为和我的私交。如此简单的事情,太傅大人当真要弄的如此复杂么?”
冉明仍是听不懂谢道韫这话中的含义,但却隐隐感觉到了谢道韫的不悦,不由得担忧的抓紧了廖太傅深紫色的袍袖。
这时城头上都是战胜之后的欢呼,一旁的兵士们听不清谢道韫他们的对话,仍是兴高采烈的议论着谢家娘子一箭破风的英姿,有那口舌利落的便以说的口沫横飞,如同亲眼观之一般。
廖太傅闻言却是一怔,再对上谢道韫坦荡的双眸,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颤,竟忽而有些自惭形秽起来。他张了张嘴,却最终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谢道韫微微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冉明的肩膀,柔声道:“你先回宫,好好休息休息吧。”
“姐姐不跟我一起回去么?”冉明睁大了黑亮黑亮眼睛。
“不了,”谢道韫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蛋,“姐姐还有事情要处理。”
一旁的廖太傅闻言,还以为谢道韫是要与自己私下里说道说道,一时间不知为何竟有些胆怯,素来在朝堂上满是刚正之色的脸竟微微白了几分。
……
……
谢道韫要处理的事情并非廖太傅所猜想的那般,相反,她并没有将那些口舌争执太过放在心上。毕竟慢性毒药只是慢性,她要最先处理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的一些急迫之事,比方说超龄征夫这件事情。
这并不是因为她闲着无聊,所以要来管这些小事,而是对于她来说,青壮年为国捐躯那可以说成是真的勇士,可让一个白发苍苍、腿都直不起来的老人去前线拼生拼死,实在是让她很不舒服。
不舒服的事情就要解决,不能凑合,也不能将就,但当谢道韫真的站在李老头家的房子前时,她总算是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
李老头并不认为谢道韫会将自己当做一回事,虽然之前在城头上,那位女扮男装的谢家娘子为自己出过头,但在他看来,如今是魏军大胜的时候,他们这些个贵人们,自然应该是在深深的皇宫饮酒作乐,又怎么会记得自己这么一个老头子?
更何况之前自己还对谢家娘子有了些埋怨的,虽说没有说出什么激烈的言论来,但面上终究是显示了些的。
“那些个高门大户的子弟呀,倒也不是没有心肠好的,可他们帮人只是看个乐呵,即便老头我这种人真的受了他们的恩惠,恐怕还得看他们的脸色,没准儿比现在还要难受着。”李老头一面走着,一面这样自言自语的安慰着自己。他摸了摸怀中的二两猪肉,这是用兵胜后全军犒赏的银钱买来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模样,但背脊仍是弯弯的佝偻着。
“不过人家怎么说也是救了咱一命,这恩惠也不知该如何报答。”李老头朝家中走着,路边越走越是荒凉,但他的脚步却轻快起来,似乎有了几分活着归家的喜悦。
这条满是磕磕绊绊的路,李老头不知走了几千遍,即便摸着黑闭着眼睛,他也能走的轻松。他一路上想着怎么报答谢家娘子的事情,又偶尔出神的想想怀中的肉做熟之后的香,很快的便走近了家门。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