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岁月以前,依稀有人曾窘态毕现地说过相似的表白。如果苏抗抗没记错,那是在毕业典礼上。机械工程学专业男多于女,心无旁骛的苏抗抗并不知道有人足足暗恋了她四年。
可毕业代表正式成为社会人,代表她将和傅珽在一起工作,代表她美好的愿望将一一实现。苏抗抗拒绝了那位现在已经回忆不出样貌的男同学的追求。
在盖亚号上,那些浪漫甜蜜的爱情老电影也曾触动过她的内心,让她揣测相爱是什么感觉。她爱过,但没有尝过相爱的滋味。疏星渡河汉,流年暗偷换,很久以来,苏抗抗没有再去琢磨那些属于年轻人的幻梦,老去的心知道,生活对于她,无非哄着自己开心而过。否则,漫长而无期待的岁月如同人间最残忍的刑罚。
只是此时,他专注的双目真诚无限,古井般的心如有温柔的风掠过,忽起微澜。
她不自禁地抚摸刚才被嘴唇擦过的面颊,指尖轻触,犹有余温。苏抗抗尽量平静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周戉想起上次自己的回答。“……你是谁?”
我是来自千年前的灵魂,我和你的先祖同一时代。我拥有一具特殊的**,我无法流泪无法流汗连女人每月必来的例假也断绝了很多很多年,我不敢去医院,我甚至不知道我算不算人类。
这些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几乎脱口而出。苏抗抗欲言又止。她不应该因为一时的感动而倾心相待,连老盖亚那么单纯的智慧也懂得人心多么可怕。
周戉垂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清透的月光让她复杂的表情尽入眼帘。“你是苏抗抗?”
苏抗抗不由轻笑。“我当然是。”这点她确信无疑。
“那就够了。”从不知一个女人的笑容具有这样的能量,令他素来坚硬的心和意志力像处于真空失重的太空里,荡荡漾漾。“我喜欢的正是你,苏抗抗,来自g4星球的荒原,心像那里的气候一样炽热,性格像那里的风一样豪烈,感情像那里的雨季一样固执绵长。”
她的双眼睁得越发大了些。周戉读出其中的惊愕,他继续说:“我很了解你是不是?那些平静和淡然绝不是真正的你,只有沉浸于工作时,你才会暴露些许。”
如他所说,那些平静克制与淡然不过是时光雕琢的痕迹。苏抗抗注视他制服的金属钮扣,无声而笑。
“可是……我还是必须拒绝你。”她仰首望向他的眼睛,“我有很多想法,对生活也有很多计划,唯一不在计划中的,是恋爱。”
在那个美好的晚安吻之前,已经预知她的答案,可亲耳听见还是有一股罕见的挫败感袭上心头,浓厚如雾霾。沉默中,周戉沉声问:“因为g4星球的事?对我最初印象不好?”
苏抗抗摇头。“很简单的,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你知道,我说的这种喜欢和朋友间的喜欢不太一样。”
“我……”周戉尝试开口,喉间却有无形的硬块阻挡了所有话语。他希望她即使是拒绝,也能用更委婉的词汇,而不是现在这样,无情而果断,丝毫不留转圜的余地。
夜色里,他牙根紧咬,方毅的下巴线条更加硬朗,眼中情绪晦暗不明,苏抗抗在这刹那,体会到他的感受。“对不起。”她说。
“没关系。”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
苏抗抗向他绽开一个安抚而温柔的笑容,她平静地说:“再见。”
“再见。”在她扭身准备离开时,周戉踏前一步,急切地想抓住她,拥紧她。这个念头是这样坚定,坚定到他无法容忍一句“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就将他拒绝于生活之外。周戉朗声告诉她,“明早我来接你。”
苏抗抗停住脚步,张口结舌。终于反应过来那句话并不是幻听,她转过身,面朝周戉问:“你休假回来没有别的事?”
周戉摇头。“我坐最快的卓越级战舰,来回二十七天,只能在主星逗留五天。这五天时间足够我反复说出刚才的话,苏抗抗,我喜欢你。你可以不喜欢我,或是慢慢喜欢我。这对于我没有任何妨碍。我喜欢你。”
像她当初那样,单向地投入感情便能满足?不可能的,她尝试过,懂得那种心灵缺失的痛苦,整个灵魂都不完整的痛苦。
苏抗抗摇头劝止,“别为难自己,你甚至不知道,付出的目标是否值得。再见,周上校。”
她不曾回头。周戉注视她的身影于门廊的灯下消失,抬头望去,二楼的小窗前,数个并排的脑袋一闪不见。心中的落寞被孩子们好奇又滑稽的行为冲淡了些,踩着路灯的影子,周戉心想不过是第一次而已,他认准了七是他的幸运数字。
苏抗抗把三个孩子轰上床,坐在灯下重新翻开傅珽的笔记。
勇气是种很奇特的心理状态,当一个人肯接受现实,就拥有了力量,敢于面对真相。
她看到了老盖亚所说的那首济慈的小诗。
“山谷,晶亮的河,锦簇的草坡
看起来只是一柞;
让我守着你,在枝叶荫蔽下,
看跳跃的鹿糜,
把指顶花蛊里的蜜蜂惊吓。”
后面的那段话是傅珽描述他与妻子初见时的情景。当时地平线以曲率航行速度在太空中漫无目的地前进,寻找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他们发现了一个新的星系,其中一颗行星拥有和地球相似的大气结构,只是重力稍强。
那颗星球拥有大片的沙漠地带,地平线号组织的探索队在沙漠地带的边缘发现一种奇怪的生命体。那些虫子吞食沙子,消化后后排出石质的分泌物。傅珽当时的工作就是研究这种奇特物种,他需要一个助手协助研究这种奇特物种的石质分泌物,而肖青予在地球时代是一名地质学学生,十万流亡人口中的一员,她去应征这份工作。
傅珽在笔记中写道:“那套职业女性的服装或许是向亲朋好友借来的,大了一号,看不出腰肢,在面试时,我数次联想到森林的小鹿,双眼灵动羞怯,脚步轻盈。数度疑惑她是如何从那场大浩劫中幸存下来。”
苏抗抗莞尔。原来傅珽喜欢的是鹿一样灵慧娇柔的女性。
她回忆自己在空间站时是什么模样,和金属机械打交道太久,性格毫无柔软处。永远的制服,永远的来去如风。无由地,她想起方才周戉的描述,和g4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