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豆类磨成粉做的酱,奇异的香。
苏抗抗留意到他拿筷子的娴熟手势,心中愕然。
感觉正被人注视,周戉抬头望去,苏抗抗先一步扭开脸。然后,他发现除了安德拉大婶,其他人像他一样,都舍弃了面前的勺子,就连小萨沙也手持一双短小的木筷,笨拙地往嘴里喂食物。
“你带来的虾和羊肉不试试?”苏抗抗听孩子们聊学校的活动,听安德拉大婶讲街区的八卦,最后才意识到身为主人的职责,象征性地问周戉一句。
周戉看看那碟切片的黄羊肉,薄得能透光,他学着这一家人的样子,放在汤汁里煮熟。作为一个外来者,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此时的他非但没有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羞耻,反而心情轻松。三个孩子像初啼的小鸟,争抢着说话,表演**强烈的老妇人谈到街区人家的故事表情夸张,温暖的室内,蒸汽开始弥漫,就连旁边的女人,也褪去了面具,看着孩子们的时候眼里都是笑。
这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样子,象牙白的皮肤因为室温而泛起淡淡的红晕,眉目温柔,黑色的眼瞳因为蒸汽的水分看起来更加润泽。
周戉感觉喉间一紧。
苏抗抗像意识到什么,侧脸望来。
周戉努力维持平常的严肃表情,问她:“你借车预备去哪里?我送你们去。”
像上午他捕捉到她的口误,反问一句“你们”,苏抗抗再一次为他的敏锐而惊讶。对视间,她读出他目光中的认真,回头看一眼孩子们期待的表情,决定接受周戉的礼尚往来,缓缓对他说:“打算去银河城,都没有去过。”
室内静默片刻,苏萨沙率先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迅速丢下筷子,“我吃好了!”,她穿着白袜子的小脚板啪啪地跑进房间拿外套,想起她新得的宝贝,又啪啪跑出来,扯着粉色长毛象的鼻子拖在地板上一路跑进房,“五吨和小刀哥哥,你们也快点!”
苏抗抗一笑,侧脸向周戉,“孩子既是小天使又是小恶魔,你会烦死的。”
周戉沉吟着说:“我耐性很好。”
到了银河城已经是下午,时间仓促,他们放弃了去银河城最大的游乐园的计划,只在市区一个公园里转了转,然后一路散步到十一广场。
周戉为孩子们买了一包面包屑喂鸽子,回头看,苏抗抗正凝目远眺广场中央的七人雕像。傍晚又开始飘雪,广场上的人疾步赶着回家的路,只有她静静地立在喷泉边,任絮絮扬扬的雪花亲吻短碎的黑发,侧影像涉过长河,发现尽头只是虚无幻梦的旅人,疲惫又萧索。
夜晚送他们到家后,苏抗抗道声“晚安”,将门掩上。
周戉脚步踯躅。雪已经很大了,街区的路面积了薄薄一层,风穿过门廊,发出呜呜的低咽。屋里亮起暖暖的灯,窗帘透出人影,隐约传出孩子们的说笑声。万籁俱寂,沉思中的周戉仿佛正从遥远星域上俯瞰这风雪中的大地,人家,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安宁祥和。
一只流浪狗夹着尾巴,瑟缩地溜达过来,钻入门廊下的一棵矮小针松之后。
周戉定睛看去,那里有一只碗。
他回过神,从腕间的战斗终端仪上拉出一片小小的光屏,光屏上的图像是支花枝,这个图像在星枭基地空港的导航系统被黑客劫持后,曾出现在空港导航台的电脑光屏上;在他生死一线,被那架神速的无人机救回一命时也曾出现在操作舱仪表屏上。
这是一个记号,他今天的来意就是确认她的身份。屋里的那个女人拥有太多秘密,来历神秘,会修太空船驾驶太空船,会修车赛车会用枪,还能不被发觉地入侵联邦的国防军事网络。既和帝国人有关系,又和他先祖的母星有关系。身体也异于常人。周戉每次以为她已经给了他足够大的震撼,每次都会有更多意外出现。
他心中浮起当得知这个女人用抢来的军方太空船劫掠了一艘民用商船时相同的感觉。雪夜中,周戉失笑,手指将战斗终端仪的光屏关闭。
接着,他举起的手停顿数秒,随即坚定地敲响了木门。
不一会,苏抗抗在门缝里露出半张脸。看见是他,眼中并无诧异,只是将门打开,站在灯影之下,问:“还有问题要质问?”
她用了质问两个字,可想而知对他的观感。周戉面目从未有过的平和,“我只想说,谢谢,在角兽座星云附近为我做的事。”
她侧头想了想,露出笑容。一个浅浅的,微妙的笑容。“谢谢你,孩子们很久没有这么快活过。”
他像一个鲜少被嘉奖的人,表情别扭地垂眼凝视她,然后掩饰地咳了一声,道了声再见,转身疾步走向那辆纯黑的威尔曼。
苏抗抗关紧门才想到,那别扭的样子像是……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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