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了，月亮圆圆地挂在天上，自得其乐，它可不管这人世的悲欢离合。
我还是赴约了，原因无他，的确不应该再逃避下去了。
月色正好，但他选的地儿也忒远了些，我一边走一边抱怨。
穿过铺了银霜的草地，走上一段低矮的山坡，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在月光下孤独的背影。
山坡下是一条突然变宽阔的小溪，溪水在饱满的月色中，闪着光芒欢快地飞腾。
“你来了？”他听见我走进的声音，只是回头淡淡问了一句，彷佛早就有预料。
我点点头。我来了。
我走上前，与他并肩，月色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和周围，小溪依旧欢快地唱着歌奔走。
“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我都回答你。”
我低下头，认真想了一下，虽然许多事情在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还需要得到验证。
“你就是皇帝口中的那个前朝遗腹子么？”我望着远方，一脸平静。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平静，又回过头看远方，好一会儿才说：“是。”
“你想要复国？”
“嗯。”他回答的清晰而有力，好像这是他人生唯一的使命。
“姜家为什么要资助你？”这是我最好奇的地方，不喜欢朝政的爹爹，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根本不可能。
“因为姜家欠了前朝一个大人情，必须要还。”许久他才回答。
“什么人情？”我并不算就这样放过这个问题，既然要弄清楚，就把这一切都全部弄清楚。
“在新旧王朝交替的那一段时间，你的爷爷本只是江湖中一位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姜家除了几间店铺根本没有什么家业。你爷爷为了发展，借了钱庄的钱，但却遭遇了危机，欠了很多的债，最后被钱庄的人抓了去。那时朝中的老臣郑相早已预料到后来历史的局面，于是先一步做了部署，他找到了姜老先生，姜老先生答应了。于是朝廷给钱姜家，姜家负责发展产业，积累财富。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姜家人还在，姜家的财富必为皇家所用。”
“你爷爷很聪明，很快就利用那些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为你父亲后来的进一步扩大积累了基础。你爷爷去世后，将着秘密传给了你父亲。你父亲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谁也没告诉，直到后来你突然被招进了宫里，你父亲意识到恨可能已经被发现了，犹豫了很久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你哥哥。”
我久久不语，从前我以为生活只有阳光，从没想到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那么黑暗的阴影。
“你爹爹曾拜托我，希望我帮助你推掉皇家的婚约，但是那时候我身边的一切都需要小心翼翼，我没有任何的办法。但是我以为你会拒绝，但我没想到你却选择了进宫。你哥哥为了你考科举，是我意想不到的，他一旦进入官场，和现在的皇帝接触后，以后就算你爹爹讲这个家族使命交给他的时候，也极可能不会忠心耿耿，所以那时我才会那样子，为难和责怪你。”
“后来在皇宫中见到你，你那么单纯美丽，不应该趟这个浑水的，后来我只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你。”他悠悠的对着远处诉说，将事情的背面描述给我听。
我心里翻滚着各种滋味，酸苦涩，变得异常沉重。
“我初初在宫中遇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派天真活泼的姑娘，在茂密的樱花林里奔跑，我尾随着你，看见一个迷了路的姑娘手足无措，我就决定吓一吓你，没想到你为了不被发现，居然偷偷爬树隐藏起来，而最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还在树上睡着了。我再也没见过这么傻的姑娘了，看到你跌落下来，我真想放声大笑，但又害怕你脸皮薄，要闹可怎么办呢？”
他回忆起那一段，好像久远又生动的回忆，原来我的一切都被别人尽收在眼底，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做了许多傻事。
过去真是天真得很美好。
“后来偶尔又见到你，以前活脱脱一个乡野间的小孩子，入宫之后开始学会拿捏好分寸，只是在合适的范围内自娱自乐，我也替你感到高兴，这样至少说明了你很聪明，能适应处处陷阱的后宫。”
“皇上突然对你很好，这一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知道皇帝他有一个舍弃不了的恋人，他是不可能会爱上别人的。当然我很快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陷阱的铺垫，他精心为你筹划了一口深不可测的陷阱，就等着你一步一步地按着他的预想掉进去呢？”
“你早就知道了？”我问，这也是我完全没预料过的。
“猜测而已了，做在那个位置的人，这样的手段并不鲜见。”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盯着他，既然说要保护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任由我陷进去。
“你也打算利用我是么？”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
“嗯。”意外的，他没打算否认。
“你和他走得近，或许能给我带来信息。那时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教你苏绣，给你讲故事，希望将你打造成他愿望的样子，期望你终能感动他。”
“后来呢？”我问，其实我很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消失了，什么都没获得。
“后来，后来就是那样了，我发现从你身上得不到预想的东西，所以就放弃了。另外更让我惊讶的是他竟主动先发起了战争，打算把我逼出来。”
“那一段时间我忙着筹划这些事情，许久不曾打听过你们的情况，等到来人匆匆来报，你哥哥已经饮下了毒酒，而你下落不明。我去找你的爹娘，那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抄家了，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想要去营救他们，可是他们说，不用救他们，一定要我保住你。后来…。。”他顿了一下，我的眼泪却已经淌下来，我的爹爹和娘亲他们同样宁愿用死亡来保我生存。
“他们去世后，我就开始打听你的下落，幸好这一切都还来得及，没辜负他们最后的托付。”
我和他在风中站了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月亮半空，更加明亮。
我转过身，打算离开。
他忽然开口：“我的故事，你要不要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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