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会比漂泊在深渊之上更让人感到惊惧凄凉,居住在陆地上的人们无法想象大洋深处的模样,人们很容易把在海岸上看到的那些可爱风景:渔船和海风,沙滩和海鸥当作是海洋的相貌;而看多了航海小说的人则把巨浪滔天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当作是海洋的真容。其实这些都不是,只有乘船飘洋过海的人才知道在航行在大洋深处时的滋味:那是一片水构成的荒漠。在深不可测的水下面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即使经过了几天的航行也看到不一片海藻。偶尔在天际看见一点桅影,等到漂近了却看到这不过是遇难船驳的残骸而已。最让人感伤的莫过于还会有水手的骷髅立在那腐朽的桅杆下,他在死前用手帕将自己的手臂绑在桅杆上,就保持着那副向远方眺望的姿势而死。他在垂死之际曾经如何的绝望回忆家人的面容?是否曾经屡次在天际看见帆影却呼救而得不到回应?这一切的答案都无从得知,只余一具枯骨载着孤魂浪迹于海上……
一八五五年六月十五日的凌晨时分,三桅快速大帆船“沃尔夫”号正在大西洋航线上破浪前行。帆船的主帆鼓鼓地盛满了海风,推动着“沃尔夫”号用刀锋一样锐利的船首在无穷无尽的海浪中劈开通道。连天的海浪滚滚涌来,把这条大船弄得起伏不定。“沃尔夫”号是一条跑利物浦——纽约航线的客货混装船,这条船看起来和那些在四十年代爱尔兰大饥荒时代造出来的快速大帆船没什么两样,只是它看起来显得新一些。自从一八一九年美国的“萨凡纳”号蒸汽轮船横越大西洋成功以来,相当多的越洋帆船被改造成机帆船。“沃尔夫”号也不例外,它的船舷两侧装有两具直径达八点五米的明轮(螺旋桨),可以产生足够的推动力——不过出于省煤的考虑,在有风的情况下船长依旧会使用风力航行,例如今天就是这样。
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日出,大西洋的海面上还是一片漆黑,“沃尔夫”号就像在浓墨里航行一般。船上的人们都在沉睡,只有一间舱室的舷窗里还透出一丝昏黄的灯光。房间的主人此刻正在桌前奋笔疾书,在他面前杂乱地堆着写满淡白色潦草字迹的凌乱纸张,那些字迹很快便干涸消失——这是用牛奶写的密信。当这人写字的时候,他满头的金发便在煤油灯下微微抖动。在这平静的夜晚,这位金发男子却把一支手枪当镇纸放在右手边,忽然他停下手里的鹅毛笔,屏住呼吸去侦听门外的动静。除了涛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都快天亮了……金发男子在心里想着,于是放下心来继续去写自己的文件。忽然,门外传来“啪”地一声脆响把他吓了一跳。金发男子一把抓起手枪对准房门,满脸的恐惧和惊诧都在映在灯光下。时间仿佛已经停止流逝,并没有想象中的敌人破门而入。金发男子再次看看窗外漆黑的大海:马上就要天亮了,于是他决定去看个究竟。金发男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门前轻轻去掉插销,然后猛地一把把门拉开——门外是一片黑暗,黎明前的黑暗。金发男子举枪走到甲板上,上下左右地察看一番,除了被湿漉漉的海雾打湿了衣衫之外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摇摇头走进房间里,不经意间却看见灯下坐着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那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燕尾服,正在把纸张凑在煤油灯的火焰上旁烘烤——金发男子刚才所写的纸张上很快便显出了褐色的字迹来。
金发男子在大惊之下举枪对着不速之客说到:“是谁?把脸转过来!”
“干嘛这么急着看我的脸?反正你迟早会看到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回头,他一边看着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虽然穿着上等人的衣服,住着头等舱,可惜从字迹看起来你并没有受过什么高等教育。不过还是感谢你的纪录,让我知道了你们到底了解了多少关于我们的秘密。”
金发男子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犹豫,他对准不速之客的头部猛扣扳机,却被自他身旁伸出的一只巨手闪电般地抓走了手枪。金发男子战战兢兢地转脸去看:在门后的阴影里躲藏着一只巨兽,它高大的身躯使得舱房也变得狭小。当它用自己毛茸茸的三角形脸颊逼近金发男子的时候,金发男子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呯呯”跳动。
清晨时分海面上刮起微风,不过这点颠簸对于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一周的乘客们而言只是小菜一碟,绝大部分人都站在甲板上享受清晨清新湿润的空气,这对于在空气恶浊的底舱乘客们而言实在是美妙至极的享受。当然也有一些克服不了晕船的可怜虫在挣扎着走上甲板猛吸几口气之后,便摇摇晃晃地回到床铺上继续呻吟去了。
“沃尔夫”号上的乘客们大多是第一次出海的移民,可以很容易地把衣着寒酸但表情做作的英国佬和那些更加贫穷但神情快活的爱尔兰人分辨出来。爱尔兰人还没有从记忆中把痛苦的大饥荒记忆抹去,美国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新天地——既有新的土地和工作又没有可恶的英国压迫者。甲板上的人们借着难得的凉爽大吃咸肉面包和凉水,在吃早餐的底舱乘客中间还混杂着跑江湖卖艺的吉普赛人和犹太人,至于那些有钱的头等舱客人可以一个也没有:他们要在自己的舱房里用膳完毕之后才会到甲板上来透风散步。
水手们把木桶和大刷子拿出来,大家便挤在一起看水手们冲洗甲板。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精疲力竭地从底舱爬上甲板,然后坐在潮乎乎的木椅上喘气。这个年轻人身材高挑,长相极为清秀,不过他现在的样子活像一条被搁在货摊上晾晒的受潮鱼干,因为昨晚的风浪让他晕船呕吐折腾了整宿。
“喝点水吧,医生。”随着这句话,一双小手把一个白铁皮杯子递到他眼前。年轻人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吉普赛少女,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她佩戴着怪模怪样的首饰:右耳上戴着一个小金耳环,左手腕上则套着一个银手镯,身上裹着一件花格子的大披风,还把一个南美风格的大草帽斜背在肩上。年轻人有点犹豫地看了看女孩递给自己的这个脏乎乎的杯子,他彬彬有礼地答了声谢然后接过杯子喝了点水,虽然水有些异味,不过在海上谁还能计较这些.
“你好点了吗?”女孩笑着问他,年轻人回答说好多了。她又接着问:“你的头发是黑色的,连眼睛也是黑色的,你是西班牙人吗?”
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说道:“很可惜,小姐。我不是唐吉坷德的同胞,”他故作神秘地笑着说:“其实——我是一个中国人!”
“哈哈,那我就是埃及的克娄巴蒂女王了。”那女孩放声大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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