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最开始跟着荀鹭南学临仿时,只有七岁。
姓是跟着荀鹭南的,那时候她还小,雪夜里稀里糊涂的被另外一个稀里糊涂的人领会了家,于是就愈发稀里糊涂的成了他的徒弟。
荀鹭南的性子……说好听了叫做潇洒随行,颇有魏晋遗风。要是说的实在些,那就是乱七八糟的不着调,成天的想一出是一出,对万事都没有什么计划,忽然想做什么就去做了。
跟着这样的人做徒弟,要是能学到东西,那才叫神了。荀卿跟着荀鹭南学临仿学了五年,结果把这一路东西学了个四不像出来。书也不行,画也不行,印章也不行,做旧也不行。唯一锻炼的出来就是一个眼力,可以这样说,自打荀卿十二岁以来,这天下间能够骗过她的临仿之作,就已经万中无一了。
不过很可惜,郑丹青的这半幅《快雪时晴帖》,明显就是那一万个中间最为特别的一个。
直到这时候荀卿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于是她开始好奇,这样一幅只有师父才能看出破绽来的书帖,到底出自什么人之手。
于是乎,她也渐渐明白了师父突然出现在此处的缘故,想必师父心中所想的,当然与自己并无太大的不同。
半趴在房顶上的荀卿看着下头的师父,忍不住撇了撇嘴,面上的表情竟然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她心中所想的是:让师父你平时再那样招摇,说什么自己的临仿是开天辟地、天下无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如今您再瞧瞧,您的那份骄傲,是不是太过了点?等这回事情了解了,看您怎么跟我和师妹解释!
这样想着,荀卿几乎要笑出声来。
而与此同时,看着食案上那两个字的郑丹青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是一阵的狂风骤雨。
同样是内行人,他当然明白那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心中并非没有找到同路人的些许兴奋,但更多的却是理智,在对方的身份、来意等等事情弄明白之前,郑丹青是绝对不会承认什么的。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有些紧张。于是他依旧面不改色,却拿起手旁的酒盏,喝了一杯。
酒入喉微微发烫,却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波澜。
房顶上的荀卿却已经看愣了,她早就因为眼前的事情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忘记了那酒水的事情,可是那个郑丹青,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酒给喝了!
那里头可是下了药的啊!虽说不至于死人,可若是药效发作了,师父这回可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而且谁知道这家人之后会怎么想?这样的事情一出,师父是不是再也无法登门,这个郑丹青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以及那位真正的临仿大家,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了?
可若是真的就这样冲下去给郑丹青解药,那样更会提高他的戒心呀!那还不如等药效发作之后,没准儿师父就能趁机问出点什么来……但是,这种事情谁敢保证啊!
荀卿急得直要命,两头权衡着利弊和得失,却又什么都权衡不出来,只能急得在这样的冬夜里直冒汗。
不过很快的,她也不必再这样痛苦的煎熬了。因为就在她踟蹰焦急当中,荀鹭南竟然也拿起那酒盏,喝了一口。
荀卿顿时呆住,一个不小心,差点直接从房顶上摔下去。
再看看下面那两个人,荀卿几乎有了种欲哭无泪的冲动。
“荀先生果然精通书道,这两个字行云流水却又力透纸背,着实令人赞叹。”郑丹青语气平缓,淡笑着道。
荀鹭南笑道:“不敢不敢,在这幅书帖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不过郑大人事到如今,还是不准备说些什么么?”
“丹青素来愚钝,年轻又不免失了礼数,不过丹青的确不大明白荀先生希望在下说什么。”
“年轻不要紧,年轻人的身后总有老人。愚钝也不要紧,需知大智若愚,像郑大人这样知道收敛锋芒的年轻人,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房顶上的荀卿已经懒得听这两个家伙打机锋了,她索性等着瞧好戏,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瓜子来,一面吃着一面打着哈欠。
过得片刻,二人又说了些无用的废话之后,郑丹青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脑子开始发晕,倒像是得了重感冒发烧的样子。
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算是前些天累了,也不该是这样的感觉。
看着眼前荀鹭南继续高谈阔论,郑丹青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他嘴唇张合着,甚至连速度都渐渐缓慢下来,看起来有些好笑。
身子开始发热,像是喝酒喝多了,又有些飘飘然的,身子软绵绵,懒洋洋的,却又十分舒服。
忍不住的就想笑,郑丹青晕晕乎乎的用手撑在了食案上,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了眼睛,右手狠狠的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房顶上的荀卿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忍不住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这个家伙还真是不简单啊,能在药效发作之后还稍稍清醒一下的,这天下间还真找不出几个人来。不过那也没有用呀,我的药哪里是那么容易解的?就算是你清醒一瞬,过不了多久你也会重新陷进去的。”荀卿又吃了一粒瓜子,噗的一下把瓜子皮吐到无人的院子里,在夜色中狐狸一样的笑着。
“嘿嘿嘿,美人儿,在下荀鹭南,咱们没见过面吧?”
至于食案的另一头,作用在荀鹭南身上的药效也已经发作。他这时候半趴在食案上,一脸傻乎乎的笑意,冲着郑丹青打招呼,很明显是把郑丹青当成女人了。
郑丹青瞪了他一眼,硬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不去理会他,跌跌撞撞的想要走出这房间。
脚步的感觉十分软绵,好像那双腿不属于自己似的,整个人就像是走在棉花上,踏下去的时候似乎永远都迈不到底,抬起来的时候又像是灌了铅。
脑子更是混沌成一片,郑丹青缺少多余的脑力去思索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心中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走出去。
从这个房间走出去。
他不知道下药的人到底有什么意图,但是他的想法素来简单。既然是对自己不利的东西,那不让对方得逞就好了。
于是他咬了咬牙,拖着原本就因为临仿而疲惫的身子,一步步的走到了房门。
房顶上的荀卿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的停下了往嘴里送瓜子的动作。她很少见到这样的人,更加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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