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可以有很多种活法,不一定非要跟其他人比。再说,你提到的那些混得好的人,谁知道他们到底过得怎么样,他们真正幸福吗?!
柳慕雅说,那他们至少不会被房东催命似的喊他们搬家吧。
马漠无言。
端起杯子,柳慕雅喝了一大口奶茶。犹豫了两秒,她说,知道吗你,我多希望我们的经济条件、物质基础能好一点。
马漠猜到柳慕雅接下来要讲什么。尽管黑暗中看不清柳慕雅的眼睛,但他感觉到柳慕雅正盯着他看。他那脑壳不自觉地矮了下来。
柳慕雅说,若是我们有钱的话,我妈的病上身了,她不会隐瞒我们,不至于拖成不治之症,起码能多活个十年、二十年。
马漠听到眼前柳慕雅哽咽的声音,猜柳慕雅已经泪流满面了。摸黑他从茶几的纸巾盒抽出两张面巾纸,递给柳慕雅。柳慕雅没接,将纸巾挡了回来。
柳慕雅说,想起我妈,我就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更努力一点,多挣点钱。知道吗你,我妈为什么不治病,就是图给咱俩省钱买房子,我心里都明白。
马漠的右手摸了摸膝盖。他想讲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心里希望一切都不是那么糟糕。他说,小雅,你已经很努力了!
黑暗中,柳慕雅端茶杯的左手不停地颤抖,荡了一摊奶茶液洒地板上。
没有人看得见那摊水。
柳慕雅说,努力,努力个屁,我就是对自己太宽容、对你太宽容了。过去我们应该对自己狠一点。还有我告诉你,今天是我妈过世一周年忌日。
马漠说,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你今天发这么大脾气。工作的事我也不想这样,我已经尽力了,欧洲债务危机,经济不景气,你知道的。马漠没有继续讲后面的话。停顿两秒,他嘀咕说,我也不想这样。
柳慕雅说,那好吧。我们谈恋爱多久了,有7年了吧。我现在想结婚,你呢,你想过吗?每次做爱,你把安全套拿到灯下,事前检查、事后检查,生怕我怀孕。你心里怎么想,难道我不知道吗,你就是不想为我们的未来负责任。我妈她本来还想给咱俩带孩子。跟你在一起,我没做一件让我妈省心的事。
柳慕雅又哭了起来,泣不成声。
突然马漠抓起茶几旁的画架,摔地板上,又猛踩了两脚。他说,去他妈的,以后我不画画了。又说,结婚没问题,我们随时可以结。
柳慕雅说,你另外找人随时去结吧。她将奶茶杯搁茶几上,站起身,走去阳台,脚碰到了什么。她的头探出去,又缩了回来。她说,马漠,要是从10楼跳下去,你猜会怎样?
马漠感觉颅内有一团烈火在燃烧。他龇牙说,谁知道,得跳。他看不清柳慕雅脸上古怪的表情。
柳慕雅从阳台踅回来,走去洗手间。马漠听到擤鼻涕的声音,听到水龙头打开冲水的声音。他安静地坐在客厅里,点燃一根香烟,闪烁的星火在黢黑的厅里愤怒地燃烧着。
客厅被微光照亮。
隔壁传来尖锐的争吵声,男女骂架,男人在怒吼,女人在哭嚎,还有幼童凄厉、无助的哭喊。这声音令马漠感到不安。他想到他和柳慕雅的关系——过去他们是两朵棉花,挨到一起能相互温暖;现在他们却成了两只刺猬,碰到一起就会刺伤对方。
阳台传来重物落地沉闷的钝响。
接着是片刻的寂静。马漠夹香烟的手指抖了两下,燃了半截的香烟从指间滑落,跌地板上,滚动,燃烧的火星正好触碰到那摊奶茶水渍。浸水,明亮的烟头瞬间熄灭。
厅内又变暗了。比黑还黑。
公寓楼下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吵哄哄的。马漠想起身去阳台观看楼底的动静,却没挪脚。他呆坐沙发榻,听到远处救护车鸣笛的声音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椅子在摇晃。
穿白汗衫、胡子拉碴的老男人睡藤条摇椅上。摇椅旁摆了套茶具,紫砂壶流嘴冒出似薄雾的热气。他的目光落到平板电视屏幕,荷枪实弹的美国士兵在越南的莽林里穿梭,眼镜蛇、肥大的蚂蚁、毒蜘蛛,林中不时传出枪声、嚎叫声……
推开虚掩的门,马漠望见老男人。马漠猜他是房东。老男人抬眼看马漠,挺身,伸手端起紫泥杯,饮尽茶汤。
马漠说,老板,我来看房,之前打过电话预约。
老男人边招手边说,坐,过来坐。
马漠一只手拎行李袋,一只手拎画架。目光在客厅逡巡,电冰箱、电视机,一盆摆墙角的阔叶绿色植物,再没有别的。除了略显清冷,马漠瞧不出任何异样。他说,先看房吧!
老男人说,不急,我们先喝茶,聊聊!
马漠将物件搁门边,腾出手,拢过去,端坐茶几旁。电视机又传来枪炮声和生命垂危的越南士兵的惨叫。马漠瞟了眼电视,看到帅气的美国演员梅尔·吉布森。老男人往另一只紫泥杯里倒了满杯茶,汤色杏黄清澈。他说,先喝茶,你还画画?
马漠没端茶杯,又环视了一圈客厅。他似乎猜到什么。
老男人再次请他喝茶。
马漠抿了口茶,盯着茶汤。他说,业余时间,我画着玩。
老男人说,人是该有个爱好。
又说,有人好烟、好酒,有人好赌、好女人,我就好茶。你看我,像什么?
瞟了眼老男人,马漠扭头将视线转向墙角那盆阔叶植物,要出口的话很伤人,他不知该如何讲,只好保持沉默。
老男人说,我清楚你心里怎么想,所有的人都这么想。武侠小说里的江湖有剑客、刀客,我呢,是个深圳茶客,老茶客。
马漠说,我没那个意思,看房吧。
老男人说,哪个意思?
马漠说,就你想的。
老男人说,我想了什么?
马漠说,不提了,我比你更失败,没什么好说的。我想看房。
老男人伸手够到茶几上的遥控器,指尖敲击塑料壳。他说,我们曾经是战士,看过么?
马漠嘀咕“我们曾经是战士”。他没回答老男人的问题。
电视换了个频道,传来那则跟跳楼有关的新闻。马漠矮下头,手掌贴紧裤缝,眼睛盯看身下的黑色牛皮鞋。他感觉到脸上热气直冒。
老男人说,这里
-->>(第2/3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