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现在我得问问你,你心里是不是一直有别人?这话说得我一下子蹦起来,我说你什么意思?他吞吞吐吐地说,当年那个小白脸暗中追求你,政委和我都知道。我一听知道他说的是文世白,真是又气又好笑,我说郝成呀郝成,你城府真够深的,我跟你闹了这么多年,你都没说出来,心里还藏着这么个问号?我说郝成,别的我不敢夸口,可我徐丽清行得正站得稳,清清白白的,到哪儿我也敢说这个话!我要跟你离婚可以说跟其他任何人都没关系,我就是不爱你,这行了吧?
郝成说我是个粗人,不懂什么爱不爱的,可我从一开始就真心喜欢你,虽然这些年吵吵闹闹的,可我知道你没什么坏心眼,刀子嘴豆腐心,再说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夫妻之间在一起过日子就行了,挑那么多刺干啥?你看你这些年弄的,身体也不好,一个女同志到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年轻了,干嘛非要再折腾呢?我这人毛病是不少,还有不少封建思想,咱们家乡也是那个观点,女人是锅台边上的人,用不着好脸色,像你说的不懂感情不懂情趣,不会哄你,可这么多年过来了,你也应该知道我就是这么个性格,爹妈给的,要改还真不好改,我过去是想工作想得多,认为想家里的事想多了就是资产阶级,你再怎么闹也没当回事,现在想起来是对你体贴不够……
他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么多动感情的话,说得我蛮伤心,我这人服软不服硬,他要是早对我说这些话,说不定我会好好跟他过的。临到真要离婚了,他才打开这个闷葫芦。我说郝成,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当着那么多人,把最绝情的话都说了,不可能又出尔反尔。他沉默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后说,好吧,听你的。他叫来办公室主任,开了辆车,把我们拉到街道办事处,没费什么劲儿就拿了离婚证,从进门到出门还没用到半个小时。我真是百感交集,闹了半辈子其实就为了这么一张纸,费了我多少时间精力,伤了我多少次心啊!
走出街道办事处,他们叫我上车,我说不了,我自己走。心想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了,还坐你们单位的车干什么,我才不沾你那个光呢。没想到郝成让司机把车开走了,他对我说,我陪你走走。我没吭声。我俩从来没有肩并肩地逛过街,走在他的身边,我才突然感觉到他个子高高的,一个骑自行车的小鬼飞快地打我身边经过,他把我轻轻推到人行道里面,用他的身体挡住了那小鬼的车把,我心里一热。我这人啦,就是受不了感动。又走了一段,经过一个菜市场,他停下脚步来说要进去买点东西,我说那我先走了。他说你等我两分钟,我也说不清什么原因真的就等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从里面提了一个袋子出来,往我手里一递,说这是几斤绿豆,天这么热你又生了气,熬点绿豆汤喝消消火。以后你得好好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让孩子们告诉我!
伊姊,我说了不怕你笑话,他的话没说完,我当街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周围上来好些人看,我也不管不顾,多少年来我自认为是个刚强的女人,就是文化革命造反派来抄家,我也没低过头,平时跟郝成吵成一团糟我也没掉过半滴眼泪,我曾说过,我的眼泪在那次喝醉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郝成的床上那会儿就流干了。可那天我哭得天昏地暗,郝成拉起我来,扶着我走了很远很远,我靠在他宽宽的肩膀上,奇怪的是一点都没想推开他。我心里终于明白,身边这个人,无论我对他是爱还是恨,无论是相聚还是分手,他都是我一生中最亲近的人。
小姨说到这里,眼睛里泪花闪闪,她说不下去了。
我默默地抱住她的肩膀,那是一副瘦削的柔弱的肩膀,在小姨刚强的外表下面,其实也是柔肠寸断啊。我说小姨,我们都知道姨爹一直挺挂牵您的,逢年过节,我们到他家去,他都会提到你,问您上我们家来过没有?问您身体好不好?一次听说您住了院,他一连几天闷闷不乐。
小姨点头,说我听你大表哥说过。原来我挺恨他的,可真的把那张纸一拿,好像那些恨都随风飘走了,反而心里存下另外一种难受。他后来又找了一个老伴,从下面县里找的,一个退休女工,也没什么文化,我一听说挺生气,可转念又想你跟人家不相干了,他愿找谁你管得着吗?你妈也说,郝成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不容易,都这把年纪了,光靠儿女毕竟不方便,再说他们也都忙,哪能一天到晚地陪着他,他也没什么爱好,离休以后就天天坐在家里,顶多养几盆花,不找个人能行吗?我说,行不行跟我什么关系?我凭什么想不通啊,不是我自己死活要跟他离的婚吗?你妈说你这么想就对了。
说是说,可我心里不知怎么就是放不下,很想去看个明白,那个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一次,我就跟你妈商量,说要找郝成把过去咱俩在一起的几样东西拿回来。其实那完全是个借口,我们生活在一起的那个年代根本不兴置办什么家产,除了两口装衣服的柜子,再就是床和被子,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块手表一个红灯牌的收音机。你妈说你们离婚那会儿也没谈到财产儿女什么的?她这一说,我才想起闹了这么多年离婚,什么刻薄的话都说到了,就是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财产不财产的,儿女嘛都大了,跟谁不跟谁都不重要。
你妈给郝成打电话,说丽清要来找你拿两样东西。她打电话时我就站在她身旁,电话里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的,郝成在那边说行啊,欢迎欢迎!也不问我要拿什么。
一天下午,我和你妈就去了他那儿,他住在一个小四合院里,面积挺大但门前的地板都在烂了,他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微笑着,一看发自于内心,他那个老伴也随后走了出来,叫了声大姐好!长得胖乎乎挺富态的,皮肤白净,眉眼也还和善,一看就比你妈和我都要小,我说郝成,你过得不错!郝成他反过来问我,丽清你的身体怎么样?听说你锻炼坚持得挺好?我说是啊,退了休也没什么事,把身体搞好一点,给国家儿女都减轻负担。
我和他就像两个偶尔见面的老朋友,和和气气、平平常常地拉家常,那种感觉蛮轻松。他那老伴也不插嘴,在一旁沏茶削水果。我说你过来坐呀!她笑笑说,你们聊吧,我给你们做饭去。郝成也接着话说,对,今天你们老姐妹都在这儿吃饭,我们好好聊聊。
你妈暗地里扯了扯我的衣角,我知道她是不想在这里吃饭,可我却答应了,我说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郝成说,你们尝尝她包的饺子,新割的韭菜,我们自己种的
-->>(第7/8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