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悬挂园中高低不同错落有致,倒也十分喜气。临近之人家知晓初阳独居还特意送来了各种元宵,更让小狐喜笑颜开。于是这个元宵节,一人一狐过得十分惬意,饱食终日,夜游不倦。
元宵夜,天方擦黑就已经有灯陆陆续续亮起,大户为灯棚小户只散灯,官府沿着十字街为灯路,远远望去如星河垂落人间闪耀无限,流光溢彩之美真是让人瞠目结舌。细细赏玩,有魁星灯,有劝善佛灯,有走马灯,有荷花灯,应是不下十余种。一路上有射覆灯谜者,有鼓吹弹唱者,有巧舌口技者,有贩卖小食者,更遑论其他往来士女,合家出游之人了。余杭灯夜已是这般,初阳想象不出山阴的灯火该是如何盛况。
子时街头之人犹未曾散去,小狐亦恋恋不欲归去,得初阳抚慰多时方闷闷不乐地缩回怀中示意离开。
因与人有约,初阳一早紧锁门户后就携小狐往前次相遇街口而去。本以为自己已是极早,却望见有一小马车似乎等候多时了,初阳不免要加紧脚步上前查看。车前只得一驭夫背向而立正低头与马交流,其余别无他人,初阳心中疑惑步子也随之慢了下来。
突然驭夫回首,瞧见初阳后挥手示意:“这边,江姑娘。”
居然是钱章侯,不知何故充作驭夫。初阳有些惊讶,但未等她询问,钱章侯便笑道:“今日我这般装扮,可有惊着你?”
见初阳点头,钱章侯倒是越发得意,手做恭请上车状,嘴中还振振有词:“便请江姑娘安坐,一试我驾驭车马之术。”
章侯如此作怪,初阳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展颜一笑,然后大大方方地上车坐好后开口说:“若是颠簸不堪,到得山阴可是要罚酒哦。”章侯想是为初阳笑容所惑,神情一怔才笑答道:“莫要小看我之手段,若是安稳抵达山阴,初阳可要将湖心亭中所欠之酒尽数补来。”
“一言为定?”初阳也是爽快之人。
“一言为定。”钱章侯斩钉截铁的语调又逗得彼此开怀。
钱章侯驾车很是有一套,初阳都忍不住询问他世家子弟王侯之后怎么会这些小技。怎料反被人嘲笑道:“君子六艺曰礼、乐、射、御、书、数。御车本是必修之艺,更兼我钱家戎马起家,后辈子孙焉敢将祖传骑射之术抛却?难不成在你心中我等书生就是腐儒?”
初阳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固步自封,唯心定论,上次对佛门如此,今日对儒学亦是如此,心中不禁悚然:道路悠长,切忌以己度人唯己为是,自己年幼修为增进急速但心中已经隐隐有自满自傲之心了。
钱章侯见初阳半晌不出声,以为自己话语过激,惹人不快,忙打圆场说:“初阳莫要介怀,我向来说话直接莽撞,若有得罪处勿怪。”
听得此话,初阳回过神来,敛色一揖道:“章侯一言点醒梦中人,初阳谢之不及何来怪罪之说?诤友难得多谏言,佞友易寻少增益,章侯难不成以为我只是一喜好逢迎之徒?”一言既出,二人皆是若所得,相视一笑,居然很有些默契。
余杭山阴相隔约莫有百三十里,一路平稳,小狐对这趟旅程颇为满意。马车在午时稳稳地停在张府侧门外。钱章侯想是张家常客,侧门小厮见他翻身下车有的连忙上来牵马引车,有的急急往里传信报于张维城。钱章侯也不耐烦等待,带着初阳就往门内进去。
未行多远,就听到张维城迎来,笑问道:“章侯今日怎会乘兴至此?”再一看初阳抱着小狐含笑在旁不禁愣住,“初阳如何与章侯结伴而来?”
初阳还未开口,钱章侯已经简单明了地把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张维城微微蹙了蹙眉,随即说道:“此时想来已是腹中饥饿,不如先行用膳如何?”
张府想是数世经营,屋舍回廊往复回环,亭台楼阁重重叠叠,比之杨府或许秀丽不如但规模远胜之,更兼整齐肃穆更是让人心中顿起敬仰之情,初阳暗中也赞叹不已。
张维城顾忌初阳女儿身,还吩咐下人诸多计较。初阳自己却不甚在意,这等俗事于她只不过是不值一提之琐事。谢绝张维城好意,初阳洒脱同行,依旧是湖心亭初见时那秀丽出尘的少年。三人俱是通透之人,如此一来更无一人再提男女之别。
张氏大族,仆从林立,不多时酒菜俱已备齐。未待钱章侯出声,初阳先自罚三杯以偿路上之约。三杯已毕,章侯犹不称心,直唤初阳狡狯敷衍了事;维城笑言初阳不胜酒力,如此已是多有难为;初阳也左闪右避不肯多饮。
三人笑闹不休,谁也未曾注意小狐在一旁将壶中美酒尽数偷喝,仍嫌不畅快,焦躁不安。轻轻撕咬初阳衣角,小狐脸上满是渴求,半天才发现无人注意自己。满心烦恼的小狐忍不住一声长啸将众人唤回。
回首见小狐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样,三人无不捧腹。维城招来下人再取美酒以飨好酒之狐,方才得回安静。席间论及山阴之灯何以冠绝海内,维城说:“山阴多竹,多纸,多烛。物多则贱,灯材易得且贱,何人不为灯?非但必为灯,左右邻家更要互相攀比,无人肯落于人后。世族大家则手笔更大,常以一山为灯场,到时满山灯火蔚为壮观。”
听得此言,初阳心中疑惑始得解开,不免有些悠然神往。三人谈谈笑笑,大半个时辰后才将酒席撤下换上阆苑茶。小狐则早已醉倒桌旁,与周公品酒,不知狐事了。
也许心中有所期望,寥寥几个时辰都觉得有些难耐,钱章侯笑道:“初阳时而洒脱,时而温婉,时而激烈,时而急性,倒不知何时才是真正的初阳呢?”
“草木尚有高低阴阳之好,人何以不能有多面不同呢?”初阳倒也习惯了和章侯斗嘴。
“初阳此言谬也,一草一木都固守己好,何以群木而喻一人呢?”维城也不独善其身,加入战团。
“维城与章侯可是要联手奚落于我?”初阳跺跺脚,假装生气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有说不出的娇俏可人。
天色渐渐暗下来,小狐也悠悠醒转。初阳无心于晚膳只是草草了事,急于一睹维城章侯描述的山阴灯景。
张家掌灯时节,三人已经到了府门,维城吩咐家仆备好车马于西门相候后才欣欣然引路往城中最热闹处去。
初阳不禁好奇地问道:“观灯何用车马?莫道还须远行?”张维城二人但笑不语,只说是到时才知分晓。
一路行来,所见人家无不灯无不棚,灯形无不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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