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妙想,灯棚无不复迭堆垛。有双狮戏耍灯,有目连救母灯,有和合二仙灯,有荷花映日灯,有鲤鱼化龙灯,有并蒂牡丹灯,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不止民间独乐,官家也多有灯棚助兴,更有山阴治下闾里共约于山阴赛灯,如此一来始成山阴之盛名。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灯海人海,远远望去灯火辉煌,星河失色。小狐东张西望,似乎犹嫌双目不足,恨不得自身多生几目才够用。
初阳随着张钱二人也不知身在何处,只知无处无灯无处无人,猛然看见城门方知已远离城中。心中纳闷,初阳目视二人望能解惑。章侯不开言只遥指东南方示意初阳眺望远山。不望不知,一望瞠目,远方有三、四处山中火光烁烁,有如无数繁星跌落凡尘,明明暗暗跳跃不定,分外摄人心魄。
见初阳一时呆滞,维城笑道:“龙山为吾家放灯之所,塔山乃是朱家所在,另有两处是城中数十富家出资共为。且上车马慢慢行将前去细细赏看。”至此初阳方醒悟,备下车马所为何事,再看路上东南向络绎不绝的人流车马想来也是同好。
龙山并不甚远,骏马小跑不消盏茶时分三人就已立于山下。近前观看,其势更甚,山虽不高,然灯群层层叠叠直上山顶,无处无灯。山中树木纤毫毕现,比之白昼别有风姿。张府虽有庄户仆众于此照看,但并不禁人入山观赏。
循着石阶,三人也来至山顶,灯景由上而下又是不同。若以山顶小亭为花中娇蕊,山灯为花边花瓣,则龙山就如是浮于夜空盛开的火莲,初阳心中除了叹服更无其它言辞,忍不住说:“始作俑者何人?亦可谓大才矣。只不过若有灯烛倾覆而未及扑灭,岂不是顿成山火,祸延众人?”
此问一出,章侯想必对此也多有不知,于是也转向维城以待其详解。张维城笑了笑说:“放灯之由来倒也不甚久远,乃是吾叔祖偶尔戏之,不成想所见者皆以为佳,因而袭承下来,至今已有数十载了。关于这山火嘛,初阳章侯先查看此山植树,是否有人识得?”
钱章侯瞧了几眼就摇头示意不知,倒是初阳细细查看后笑道:“原来是龙睛树,怪道不怕火焰腾出。此法甚好,不过我以为必先是张府农户提出龙睛树辟火之功用吧。”
“哦?初阳何出此言?”章侯倒是紧问不舍。
初阳白了他一眼,笑问道:“二位公子恐怕以前只知龙睛果之味,不知龙睛树为何物吧?”
章侯尴尬地笑了笑,也不反驳。张维城倒不闪不避,直接回道:“初阳此言正是,今世之儒五谷不分果木不辨者甚众。我若不是因参与放灯事宜也确是不知龙睛树为何物。”
也不多在此话题上纠缠,三人于山顶回望山阴城,则如火笼四野,熊熊有色,煜煜生辉,又让人再生喟叹:“天地之威,自是莫可匹敌。一人生于天地,常自以为渺小,然众人齐心合力之所为,亦可一撼天地。”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正是此次出游的最好写照。三人一狐皆是心满意足,回到张府已近子时。本以为府中人多已安寝,不知何故却见仆从往来,面上多有不豫之色。维城心中一惊,急询一婢女方知祖母旧病复发,正延请山阴名医救治。
张维城心中疑惑,一面另外安排下人带初阳二人下去安顿,还歉然道:“家中老人多病,正要前往一探不能多陪,还请见谅。”一面却又问婢女道:“祖母向来保重,喜怒不轻易动颜色,何以今日情绪激荡至此田地?”
婢女还未回答,却听得初阳道:“吾家世传医术,初阳虽惫懒但也习得几分。莫如就此前往拜见令祖母,若有效力之处岂不大佳?”
章侯闻言,也说道:“正是,正是。我也一同前往,一是拜见老夫人二是一睹初阳施扁鹊之术。”
迟疑了一阵,张维城暗想祖母也曾得不少名医诊治,都只是治标不得治本,也许初阳真能别辟蹊径将祖母病痛一治而愈。思及此处,维城点头带着二人往内宅而去。
路上,张维城只大略道:“祖母五旬后,始得此怪病,百治不愈,至今已有十数载了。若逢情绪变动则发,发则心悸不安,怒气盈胸,夜寐不安,食少口苦,喜怒不定。家中为此已请得名医无数,皆言是人近暮年,阴阳失调,用方多是增减二仙汤,但效用不著。故此祖母也不敢轻易动以颜色,待下宽和,想来已有数年未发,不知今日何事以至于这般。”初阳细细听其述说,心中也大约对病情有了粗略的勾画。
想是婢女先行通传,三人入内时,并无张府年轻女子在列。只见一老妇人斜靠榻上,一老妇人坐在塌旁轻声抚慰,另有数位中年妇人愁容满面围立塌前。听得脚步声,众人抬眼望来,三人亦望见场中诸人,一时间心中各有惊喜不同。
张维城虽是心忧祖母病情,但仍拜上塌前道:“怪得祖母情思妄动,原是姑祖母前来。不知姑祖母几时到此,维城未往亲迎实是失礼。”
“许久未见,昔时宁馨儿今已是张家芝兰玉树了。有此佳儿,张家大幸。”老妇人起身扶起维城,转身又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初阳未肯与我同归,今日却于此相见,真是极有意思。”一言既出,满室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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