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宫建在雍岭山脉之上,背靠一处悬崖绝壁,峭壁正下方,则是国之肱骨,王城启明殿。若是站在高处,相隔千里,也能依稀瞧见启明殿大梁上头的神龙壁画。这壁画乃是名匠冯会用萤火粉所绘,每逢阴雨天气,神龙便金光乍泄,似能破梁而出一般。
每日清早,西京朝议之时,大臣便要自永清门上去,走过九十九级台阶,方能走到启明殿下方的演武台,演武台乃是一块平整土地,是先祖雍武烈帝设下,专为武官比武进阶所用。
说来也怪,雍初建国之时,先祖崇武,而几近百年之后,大雍却是四国最崇文的国家。那演武台空置许久,国之武官进阶,多由吏部私下安排,再也难见百年前,永清城门大开,民皆有幸共赏武斗的盛事。
顾秀儿和孟仲垣跟在黄门后头,却不是往启明殿的方向走。而是沿着永清门下方圆拱回廊,往御花园去。
演武平台离地百丈,下方开了五个圆拱通道,每个通道都通向王宫中的不同地方。黄门领着孟,顾二人,就是沿着第二个拱道往王宫腹地走去。这拱道雄伟奇瑰,上头的九龙壁画更是栩栩如生,通道两侧,尽是鲛人长明灯,灯火明亮,然圣上崇尚节俭,每逢入夜,便要熄灭这些长明灯。如今夏朝遣使来京,圣上为表天家威严尊贵,这烛火令便暂时取缔了。
秀儿数着脚下步子,终是在数到第九百步的时候,瞧见了拱道外头的白昼光亮,日光作用,比长明灯更盛,在那通道走的久了,反而不习惯日光慑人。秀儿低着头,恭恭敬敬跟在孟仲垣身后,七拐八绕之后。闻到风中一阵芙蕖花香,又听见流水潺潺。这才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建在山峰岭岳之上,离那山坡近的一侧,是汉白玉石所铸围栏,御花园中,百花争放,鸟语花香,偶有宫女经过。静态极妍,均是美貌佳丽。
顾秀儿两世为人,纵是前世参观过不少古迹,也从未见过雍王宫中。这样大气磅礴的皇家花园,他们所在的凉亭之处,目所能及,仅是御花园小小一隅,便已如此惊人。
此间名曰美人岭。乃是前朝大静皇帝为宠妃佘美人所设,如今经过百年,不断修整,方形成了这一圆形平台。
平台尽头,乃是汉白玉围栏。扶栏远望,至北可见秦之王宫琼阳,东北处可见西夏茫茫草原,牛马如云。孟,顾二人立在美人岭赏心亭下,与黄门一同,恭敬站着,纵是周遭景色雄奇,风云变幻,也不敢去看一眼,生怕此间规矩多,唐突了哪位贵人。
此间百花齐放,花香四溢,春风送爽,忽听得一阵车辇与说笑之声,黄门眉头一皱,声音尖细,哎呦,这小祖宗怎么来了?!
顾秀儿听见他说话,方才微微抬高了眉眼,瞧见不远处,有一众宫女太监,手捧奇珍异果,珍宝玩意儿,众星捧月似的,围着中央,一着杏黄色罗缎如意纹的美貌女子。
这女子不过十五六岁,五官精致媲丽,云髻高耸,几缕青丝缀在耳畔,粉黛未施,却已贵气逼人。
顾秀儿不知这贵人是谁,只道这般排场,不是皇帝的闺女,就是小老婆。果不其然,那黄门从牙齿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奴才见过十六公主。
纵是再不愿跪下,秀儿膝盖窝一弯,还是伏在地上,给这十五六岁的丫头行了个大礼,臣(民女)孟仲垣(顾秀儿)参见十六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十六公主丹凤眼一瞥,下首两人便尽收眼底,她冷嗤一声,尔等在美人岭作甚?
黄门听言,头伏的更低了,嗫嚅道,禀公主殿下,这二位是奉了圣上旨意,在此等候的。
陈芳怡眉头轻皱,正欲发作,忽听一威严男声,这声音沉郁顿挫,铿锵有力,秀儿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众宫女太监,站在先首的,是一位清瘦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形清瘦,脸颊凹陷,眼窝深邃,鼻梁高耸。这人不怒自威,便是不说一个字,那浑然天成的天子威严,也赫然在目。雍帝陈堂身上,着金黄色五爪金龙龙袍,头戴九旒冕,冕之顶部,号之綖板,此物前圆后方,意喻天圆地方,周身漆黑,表示帝王是非分明。板下白玉玉衡一块,连接冠冕凹槽,两端雕刻有小孔,垂挂金丝至耳畔,耳畔处系着明珠美玉,好似塞住了耳朵一般,这一形状号曰充耳,比喻皇帝不听谗言。
男子嘴唇薄而紫,面庞略黑,鹰钩鼻,鼻翼两侧法令纹深重,眼窝深陷,瞳孔呈棕褐色,一双鹰眼难掩锋芒。与那貌美如花的十六公主陈芳怡,大致有六分相像。
秀儿见状,仍是伏跪,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雍帝陈堂身畔,除却一众丫鬟之外,还有两人,其中一人,着杏黄色如意纹罗缎锦袍,额间黑玉束发,相貌堂堂,英姿勃发,乃是雍太子陈房。
另一人,在这初春时节,犹自披着一件没有一丝杂毛的白狐大氅,此人面庞瘦削黝黑,轮廓如刀削一般深邃,瞳孔呈浅蓝碧色,眉高脸阔,身形高大魁梧,头戴白色毡帽,足踏鹿皮暖靴,最为特别的是他腰间系着一条璀璨夺目的金质腰带,外刷红漆,嵌有红绿蓝黄猫眼宝石大小百余颗。
这副形容打扮,无疑是北部党氏部落的使臣无疑。
使臣瞧见十六公主陈芳怡,难掩眼中惊艳神色,用一口标准的中原话赞赏道,皇帝陛下若是将这般美丽的公主嫁到夏来,两国必能结盟。
陈芳怡听言,心下怒气高涨,也顾不上训练月余的皇家礼教,当即将那西夏使臣的话给驳了回去,谁要去你们那漠北荒凉之地!
雍帝原本平静的面容,突然暴风扫过一般,怒道,来人,将公主带下去!
两边黄门宫女一拥而上,就要将之拖曳走,谁料,陈芳怡挣脱宫女,一甩广袖,怒道,十六自己走!
待十六公主赌气离去,雍帝陈堂面容上,方和蔼了一些,然秀儿同孟仲垣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
阿史那,是朕惯坏了十六。
使臣并未接话,只一笑带过。此番雍夏结盟,势在必得,北部游牧动荡百年,终是在近十年中,出了个了不得的首领,乃是原党氏部落所出,这人骁勇善战,又深有谋略,十余年间,尽数吞并草原其余部落,这阿史那使臣原先所在部落,便是被党氏吞并,而他身为贵族,之所以没被连带屠戮,也是因着他一口中原话说的极好,那党氏头领此番遣他入京,却将其父母子女控于手中,如若雍夏结盟不成,他一家老小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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