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倦鸟归林。在一座辽阔的林边草坪上,一名中年文士,正在俯身检视着一具“尸体”。
地上那具“尸体”,虽然中镖无算,但只是一具木偶靶子,并非血肉之躯。
这时,只见那文士缓缓直起身子,摇摇头,叹一口气,接着便抬头遥望西方天际,对着那多彩多姿的晚霞,默默出神起来。
七八年前,在豫南新野,武林中曾有过一场日月无光的大杀戮。
在那场大杀戮中,天罡七煞同阵伏诛;海内四毒,无一漏网;五台天厌叟断去一条左臂;扬州水火双姬,披发落荒,仅以身免……
经过这一场惊天动地而泣鬼神的正邪大决战,武林中之魑魅魍魉,一时为之敛迹。
而在这场血战中,督率孤军,以寡敌众,勇搏群魔的天龙传人,金笔大侠令狐玄,亦于一夕之间,名满天下,无形中成为天下黑白两道公认之领袖他,金笔大侠令狐玄,便是此刻草坪上的这名中年文士!
不过,此刻浸浴在一片落日余晖中的金笔大侠令狐玄,其所以怔怔出神,显然并不是在回忆他上述那段辉煌的往事。
至于脚底下那具木雕人像,虽然上面哪一支钢镖,皆未能打中指定之部位,无疑亦非金笔大侠此刻心情沉重之原因。
因为他对自己座下,各级弟子之资质,清楚异常;就连对三名铜笔弟子,都未存此奢望,遑论刚才的这几名铁笔弟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
金笔大侠面呈苦笑,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躯,步离草坪,顺着一条小溪流,向一片绵延的庄宅缓步行去。
就在金笔大侠走过那座红木小桥,身形于庄门中消失不久,迷蒙暮霭中,两条瘦长黑色人影,自那草坪边树林内,一闪而出!
两名不速之客,蹑步弓身,像狸猫般,悄没声息地一下扑去那具木雕人像身边。
在经过一番匆匆察看之后,其中一名黑衣人低声问道:“马尼以为如何?”
另一名黑衣人摇摇头,哑声说道:“我看我们头儿,最好暂时死了这条心,人家是为了徒弟不争气,才显得心事重重,落落寡欢,他却误以为人家……”
像出现时一样,两名黑衣人四下里略一张望,复向林中消失不见!
金笔大侠在步向前厅时,前厅中,恰有一阵笑语传出;听到这阵笑语,金笔大侠一双浓眉,不禁紧紧皱起。
现在守候在前厅中,等他共进晚餐的,正是当今武林中无人不知的“金笔四友”,“华山白衣侠”聂文卫、“金陵公子”胡逸平、“顺天无常”祖达三、“流星赶月”郎星奇!
这四人,都是金笔大侠行道江湖时,所结交的金石益友,在今天以前,金笔大侠对这四位生死至交,一直视如手足,无分彼此,虽然四人并未参与当年的新野之役,但这一点,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情,因为当年事出仓猝,呼应无从,而且群魔系针对令狐玄一人而来,他也不愿倚仗外来助力,不过,由于今日晨间之事件,他对四人不满了!
金笔大侠发觉,他这四位好友,也许是太敬重他令狐某人的关系,他们对他,事事都看他的眼色,完全不似“天龙六曹”当年对恩师“天龙老人”那样,择善固执,坚守友朋间忠谏之道!
他相信,今日晨间“四友”假如换上“六曹”,那个叫俞人杰的少年,就不会不被录取了!
终于,金笔大侠迟疑地停下脚步,他觉得今天的心情实在太坏,雅不欲以此感染别人。
背后一名老家人不胜惑然叫道:“老爷……”
金笔大侠转过身去道:“去告诉聂爷他们不必等了,就说我在后面有点事,不克分身,等会儿另外煮碗面,顺便叫郑师爷到书房里来一趟!”
回到后院书房中,金笔大侠望着跳动的灯火,再度陷入沉思。
在这间书房中,到处留有恩师手泽,由恩师天龙老人,他不禁又勾起对天龙六曹的怀念。
当年新野那一役,魔方多至百余人,他这一边,除了他自己,便只有曾追随恩师天龙老人,几达一个甲子之久的“诗”。“棋”。“酒”、“茶”、“笛”、“剑”等“天龙六曹”;结果,一战下来,天龙六曹,六折其四,仅活下一位“酒叟”徐适之,以及一位“剑叟”萧振纲!
事后,他虽将“诗”、“棋”、“茶”、“笛”四人之家小,妥为安置,并将生还之“酒叟”和“剑叟”分别设庄供养,不再加以差遣,但是,无论对生对死,他始终都有着一份愧歉之感。
因为六人跟随师父那样久,都能安然无恙,师父一死,到他手里,他金笔大侠自己固然青出于蓝,声誉扶摇直上,然而六人之中,却有四人为此而永离人世!
而这种令人难安的自责之感,非常不幸的,今晨又出现一次。
自新野一役后,为发掘可造之材,传天龙一脉,永兴不衰,后继有人;以及对那些逸去的魔头们作防患未然计,每年今天,八月初五,也就是新野一役的纪念日,他都接见两三名经过严格初试的少年,由金笔四友陪同,作是否收录为座下弟子之最后抉择。
今天,获得接见的少年,共有三名。
前面二名,一个姓尤,一个姓申,均为衡山派所推荐。两人气质虽都还可以,惟根骨太差,显然难望有所大成,所以一上来便为四友所一致否决。
第三名少年,姓俞,名人杰。
金笔大侠看清这名少年的面目,不禁大为惊讶。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当年,恩师天龙老人,第一次见到他时,一定也有过这份类似的惊讶!
不但如此,金笔大侠在当时且还肯定地告诉自己,这名俞姓少年投入天龙门之后,他如能将恩师当年加诸自己的,转而加诸这名少年身上,此子来日之成就,势必更在自己之上!
所以当时金笔大侠,心中便接着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他如今才不过望五之年,正是一名武人春秋鼎盛之期,他是否真的需要,急着培植一名少年人,再由那名少年人,在若干年之后,使自己相形失色?
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可怕到近乎可耻!
当这个念头升起时,金笔大侠自己,也不由得暗暗吃惊。
于是,金笔大侠的眉头,不期而然的皱了那么一下。在金笔大侠而言,他皱眉,乃出于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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