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
那就是说:以他金笔大侠令狐某人,何以也会出现这种狭隘的自私之念?
可是,四友等人,竟然误会了他的心意,衣袖一挥,一场甄试,就此草草提前结束!
等他回过来,那名俞姓少年,业已负气奔至庄门之外!
刚才,在草坪上,他,金笔大侠,便是为此事出神。一天下来,他在内心,不断地盘问自己,当他发觉那俞姓少年离去后,再加追截,是否来得及?
如然,他又何以没有那样做?
门口灯光一暗,走进一名长衣老者,来的正是本府那位郑师爷。郑师爷走进房中,拱袖一躬道:“老爷传唤,不知有何吩咐?”
金笔大侠抬头道:“冯、立、李、俞四家,近来都还好吗?”
郑师爷恭身答道:“托老爷的福,都还安好。日前张三经过义庄时,他们尚都托张三带信,要老爷多多保重身体。”
金笔大侠点点头,又问道:“徐萧两位老翁那边如何?”
郑师爷脸上现出笑容道:“徐老儿据说整天仍在醉乡之中,谁劝也是枉然;萧老几则在忙着起炉找新材,说要为老爷铸造一把好剑!”
金笔大侠讶然道:“为我铸剑?我是不用剑的呀!”
郑师爷微笑着道:“老儿说,他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老儿仍认为,天龙府中没有一把好剑,总不成话说。他说老爷到时候纵是不愿佩在身上,挂在书房里,当做装饰,也是好的。”
金笔大侠失笑道:“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就随他去吧!”
郑师爷接着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金笔大侠沉吟了片刻道:“义庄那边,以后每隔十天半月,就差张三去看看,四家假如缺什么,尽管着人来取,至于徐老儿那边,过两天,师爷不妨亲自去一下,这老儿嗜酒如命,要他一下戒绝,当然不可能,但少喝一点,总该可以。所以,在必要时,师爷不妨唬他一唬、就说是我的意思:他老儿若再不稍节制些,马上要他搬来府中住,届时将叫他点滴不得沾唇!”
郑师爷欠身道:“老朽遵办!”
郑师爷退去后,老家人送来一碗汤面。金笔大侠草草用完,站起身来,绕室徘徊,他虽因适才的一番安排,心中略感宽慰,但早上那名少年的影子,却仍盘旋脑际,无法排遣。
最后他轻轻一叹,于心底告诉自己:事情既已成为过去,还想它做什么呢?相信我令狐某人,至少未来的二十年内,风光尚可维系。俗云:十步之内有芳草。二十年,是个不短的日子,以后难道就再没有像俞人杰这样的少年出现么?
俞人杰走出天龙府,心情沮丧异常。
他并不埋怨任何人,金笔大侠乃当今武林中之泰山北斗,金笔四友,亦为一时之俊彦,他们看他不中,必有原因;但他那位酒鬼徐爷爷,则不该骗他,说什么只要他有勇气登门,保他稳被录取!
中午时候,俞人杰回到朱仙镇,买了两个馒头,勉强填饱肚皮,然后向镇外的忠庄,没精打采地走去。
走进庄子,便听得从一排桑树下,遥遥传来一阵歌声:
九里山前旧战场
牧童拾得旧刀枪
鸟江流水潺潺响
仿佛虞姬哭霸王……
往日,俞人杰听到这种歌声,心头均会涌起一阵亲切的感觉,但是,今天歌声入耳,感到的却只是聒噪厌烦。
俞人杰皱皱眉头,朝着那排桑树走去。
桑荫下面,一桌一椅,一壶四碟,一位敝衣老者正在自得其乐。
老者约摸七十来岁,帚眉细眼,花白胡须上,满是酒渍。老人这时大概已有七分酒意,歌声半途而歇,连连打着酒呃。
不过,别看老家伙醉容可掬,目光却仍颇利锐,他一眼看到俞人杰,一声“啊哈”,精神大振,酒呃亦告不疗而愈!
老家伙嘻了嘻嘴巴,高声道:“小子,恭喜你啦!”
俞人杰懒懒过去,靠在一株树干上,一声不响。
老人甚为诧异道:“出了岔子?”
俞人杰仍然一声不响,只微微撩起眼皮,以眼角投出冷漠的一瞥!
老人醉眼皮一阵眨动,心里已然有数,“啪”的一声,搁下酒壶,两手把着桌沿道:
“你小子有没有告诉他们,你就是……”
俞人杰冷冷一笑道:“我告诉他们我就是‘六曹’中‘笛叟’的孙儿是不是?是的,假如那样说了,看在家祖的情分上,我俞人杰无疑将被收留,不配做徒弟,亦可充小厮。抱歉的是,我俞人杰不至于那样没出息!”
老人连连摆头道:“不对,不对!”
俞人杰侧脸道:“什么不对?”
老人自言自语道:“依老夫看来,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俞人杰悠然道:“什么问题?”
老人头一抬道:“别的不去说它,就拿府中现有的几名弟子作比,你比公冶。杨、居。
马那几个小子,难道还不如?”
俞人杰微哂道:“这几句话,杰儿听来总有一百遍了;谢谢涂爷爷褒奖,只可惜天龙传人姓令狐,而非六曹之一的您老酒叟!”
酒叟一跳而起道:“你小于暂且等在这里,待我酒鬼过去,好好的责问那些糊涂蛋!”
俞人杰横身一躬道:“请坐!”
酒叟大感意外道:“拦我作甚?”
俞人杰抬头问道:“徐爷爷的意思,是表示你这位活着的酒叟,要比木墓已拱的笛叟,情面来得大些?”
酒叟微微一怔道:“谁这样说了?”
俞人杰簿簿接着道:“那么、您老凭什么要去左右人家的既定之局?您老有没有先问问杰儿:纵然对方肯接受,杰儿会不会答应?”
酒叟摇摇头道:“真拿你这孩子一点办法没有!”
俞人杰笑笑道:“这就是您老跟萧爷爷一直担心着的侍宠生骄吧!”
酒叟忽然说道:“对了!我们先到对面去看看你萧爷爷再说怎么样?”
俞人杰道:“去看萧爷爷,杰儿当然不反对。”
酒叟转过身去,抓起桌上那把酒壶,仰起脖子,灌了一大口,然后将酒壶往胁下一夹,挥挥手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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