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低低叹了一声,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道:“没有法子了,请巴纳德医生的代表进来吧。”
医生摇着头,走了出去,我来到病床前,先将手按在陶启泉的额上,我的手才碰上去,陶启泉整个人陡地跳了一下,他甚至还没有睁开眼来,就已经以嘶哑的声音叫道:“我不会死,我会活下去。”
我清了清喉咙,道:“有人要来看你——”
他睁开眼来,眼中是一股极度惘然的神色,我把话接下去,道:“巴纳德医生的代表。”
他一听之下,发出了“啊”的一声,道:“好,终于来了,在哪里?人呢?”
我按了一下床边的钮制,使得病床的一端,略仰起了一些,道:“医生去请他进来了——”
讲到这里,我顿了一顿,道:“其实,每一个人,都会死的。”
陶启泉一副又怒又惊的神气,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还不到死的时候,我至少还要活二十年,晤,三十年,或者更多。”
他在讲着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话,这种情形,实在令人感到悲哀,本来,我可以完全不讲下去,就让他自己骗自己,继续骗到死亡来临好了。
我多少有点死心眼.而且我觉得,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还这样自己骗自己,这是一件又悲哀而且滑稽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不应该发生在像陶启泉这样杰出的成功人物身上的。
所以,我几乎连停留都没有停,就道:“不,你不会再活那么久,你很炔就会死,死亡可能比你想象之中,来得更快。”
我的话才一出口,陶启泉显然被我激怒了,他苍白的脸上,陡地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红色,我真怕他忍受不了刺激和愤怒,就此一命呜呼。他挥着拳,想要打我。可是即使他愤怒和激动,他挥拳无力,苍白的脸上现出异样的红晕,也使人可以感到,这是一个垂死的人。
我伸过手去,握庄了他挥动着的拳头,用极其诚恳的语音直:“你听着,人死了不算什么,我坚决相信,人是有灵魂的,灵魂不灭,比一具日趋衰老的躯体可贵得多,你不该幻想自己的肉体一直可以维护不老,应该向更远的将来想想。”
陶启泉显得更愤怒,用力挣开了我的手,道:“废话,什么灵魂!”
我还想进一步向他解释一下,他又用那种嘶哑的声音叫了起来,道:“我要躯体,我的身体给我一切享受,你能用灵魂去咀嚼鲜嫩的牛肉吗?能用灵魂去拥抱心爱的女人吗?能用灵魂体会上好丝质衣服贴在身体上的那种舒服感吗?”
我想要打断他的话,可是他说得激动而又快速。忽然又连续地笑起来,道:“卫斯理,我发现你不去做传教士,实在太可惜。”
我苦笑,再要向他解释人类有文明以来,宗教和灵魂的关系,那实在说来话大长了,长到了他有限的生命,可能根本不够时间去听的程度,更不要说领悟到其中的真正含义了。
我正在想,该如何继续我和他之间的谈话之际,门推开,医生走进来,在他的后面,跟着一个身形相当高,相当瘦削,双目炯炯有神,有着一个又高又尖削的鼻子的西方人。
那个人,给人的第一眼印象,是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而他的行动,也表明了这一点。他一进来,几乎没有浪贵一秒钟的时间,就直趋病床之前,道:“陶先生,我叫罗克,是巴纳德医生的私人代表。”
陶启泉怔了一证,道:“我不知道巴纳德医生还有私人代表。”
那个人——罗克——将陶启泉当作小孩子一样,伸手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道:“你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换了任何人,或是在任何环境之下,陶启泉若是受到了这样的待遇(虽然这样的可能性极少),他一定会勃然大怒了。这时,陶启泉也怔了一怔,可是却没有发作,只是闷哼了一下。
罗克坐了下来,直视着陶启泉,道:“关于如何使你的生命延续下去,我有话要和你说。”
陶启泉震动了一下,直了直身子,想要开口,但是罗克立时作了一个手势,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说道:“这是我和你两个人之间的事。”
他一面说着,一面转过头,向我和医生望过来。
从罗克一出现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点也不喜欢他这个人。我可以肯定,我以前从来也没有见过罗克,可是奇怪的是,我好像对他有一定的印象。这种模糊的印象,是来自他那高而尖削的鼻子。
我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一个长着这种高而尖削的鼻子的西方人的?
我正在想着这一点,所以对罗克的话,井没有怎么在意,虽然我在听了他的话后,也明白他一讲那句话就向我望过来的用意,但是由于我在沉思,所以我的反应比平时略慢了些。
所谓“反应慢”,其实也不过是一秒钟之内的事,可是罗克居然就不耐烦了,他发出了一下冷笑声,道:“我以为我的暗示已够明显了。”
医生在那刹那间,显得十分尴尬,忙转身向门外走去,我也站了起来。
我虽然站了起来,可是却并没有离去的意思,只是望着陶启泉。
我之所以不想离开,是因为罗克根本是一个陌生人。他自称是巴纳德医生的“私人代表”,可是却根本没有拿出任何证明来。让一个这样的陌生人,单独和陶启泉相处,无论如何不是恰当的事。
陶启泉也惊道:“不论我们讨论什么事,卫先生都可以在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罗克用一种极度嘲弄的口吻道:“好朋友?好至什么程度?”
陶启泉连想也不想,道:“好到了他可以向我直截指出,我活不久了的程度。”
罗克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放肆,而且,笑声是突然之间停下来的。他直指着陶启泉,道:“听着,你我之间的谈话,只有你和我才能参与。”
他双手用力向外一扬,继续道:“没有任何第三者可以参与,没有任何第三者!”
陶启泉有点愤怒,道:“要是我坚持他在场呢?”
罗克道:“那我们就不再谈。陶先生,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好朋友,而是一个能使你活下去的人。”
陶启泉的脸色十分难看,可是他没有继续发怒,而且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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