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一个护士摇起了病床的上半截,使陶启泉维护着半躺的姿势。一个医生,取下了套在陶启泉口上的氧气罩,道:“慢慢说,别超过半小时——”
医生的话还未曾说完,陶启泉已陡地一挥手,他的动作十分粗暴,语音也带着极度的不耐烦,道:“那有什么不同?我反正快死了。”
床边的两个医生只好苦笑,陶启泉望向房中的各人,道,“现在我还没有死,你们过来。”
所有的人全都急急走向床边,我反倒不感到有这样巴结陶启泉的必要,所以仍留在离门口不远处,两个医生已被挤得退到我的身边。我低声道:“他的情形怎样?”
两个医生相视苦笑,其中一个低声道:“在最好的疗养下,他的心脏机能,大约还可以维护十五天到二十天左右,然后——”
医生的声音极低,病房之中,在各人来到了病床之前后,变得十分静,所以陶启泉的声音,听来反倒十分粗壮,他几乎是在嚷叫,道:“医生说我快死了,我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
我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一会。陶启泉的那两句话,简直是在哀鸣。他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可是他的心脏机能,只能维护十五天到二十天了,他还有什么办法?
在陶启泉的话之后,病床边上,响起了一阵嗡嗡声,大抵是“你不会死的”、“吉人自有天相”之类不着边际的话。
陶启泉的样子,显得很不耐烦,他道:“少废话,联络上巴纳德医生没有?叫他包一架飞机,立刻来,他是换心手术的权威。”
一个头发半秃的中年人忙道:“我们在南非的代表已经和他联络上了,他答应来。”
陶启泉笑了起来,充满了信心道:“你们不必说什么,只要我不想死.我就不会死。”
病床边立时又响起了一阵附和声,仿佛真的陶启泉不想死,他就不会死一样。我向身边的两个医生望去,那两个医生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在摇着头。我有相当多的问题想问那两个医生,但是在这个时刻。显然并不适宜,所以我忍住了没有说。
陶启泉又叫着一个人的名字,道:“我想做什么,总做得成的,是不是?那一年,全世界没有人相信我可以收购委内瑞拉的大油田,可是我们是怎么成功的?”
那个人一脸精悍之色,说道:“钱,有钱,什么事情不能做得到?”
陶启泉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对,有钱,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到,可以买到生命。我有钱,我不会死,一亿美金延长一天生命,我可以活到两百岁。”
在我身边一个比较年轻的医生,用极低的声音道:“他的心态已经到了极不正常的地步,真可怜。”我向那医生望去,和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和我一起离开病房一会,可是就在这时,陶启泉忽然叫了起来,道:“卫斯理,你怎么不过来?”
我当然不能不理他,于是我一面向病床走去,一面道:“我想你可能有很多重要的话要吩咐,所以不想来打扰你。”
陶启泉有点恼怒,道:“放屁,这是什么话,我有话要吩咐他们,有的是时间,何必急在一时,过来,我们来闲聊聊。”
一个人,在病重之际,对自己的主命仍然充满了信心,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陶启泉的信心,却不是很正常。因为他的信心,完全寄托在他有钱这一点上。而事实上,即使肯花一亿美金,去换取一天的生命,在很多情形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死亡是人的最终途径,也是最公平的安排,任何人都不可避免,与有钱、没有钱,并没有多大直接的关系。
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作为一个朋友,虽然这是极不愉快的事,但是我还是非做不可,我叫着他的英文名字,道:“你应该勇敢一些,接受事实,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我用这样两句话,来作为我所要讲的话的开始,自以为已经十分得体了,可是,陶启泉一听之下,面色立时变得极其难看。
而在病床旁的所有人,脸色也在刹那之间,变得比陶启泉更难看,其中两个,向我怒目以视,看他们的样子若不是久已未曾打人,一定会向我挥拳了。他们那种愤然的神情,表示了他们对陶启泉这个大老板的极度忠心,一副陶启泉是原子弹都炸不死的样子。
我不理会这些人,又道:“医生的诊断结果,想来你也知道了,趁你还能理事情——”
我才讲到这里,那两个人之一已经冲着我吼叫道:“住口!陶先生的健康,绝没有问题。”
我感到极度的厌恶,道:“这是你说的,医生的意见和你不同。”
那人道:“医生算什么,陶先生——”
我一下子打断了那人的话头,直视着陶启泉,道:“你是相信医生的话,还是相信这种人的话?”
陶启泉急速地喘着气他的神态,在刹那之间,变得极其疲倦,他扬起手来,缓缓地挥着,道:“出去,你们全出去。”
所有的人都迟疑着,陶启泉提高了声音,叫道:“全出去,我要和卫斯理单独谈。”
他在这样叫的时候,脸色发青,看来十分可怖,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畅顺,一个医生忙走了过来,推开了两个在病床边的人,将氧气面罩,套在他的脸上,同时,挥手令众人离去。
所有的人互望了一下,一起退了出去,病房中只剩下了两个医生、我和陶启泉,两个医生也要离去,但是我出声请他们留下来。
就着氧气罩大约呼吸了三分钟,陶启泉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正常,他推开了医生的手,声音仍然很微弱.道:“卫,巴纳德医生一到,我就可以有救了。我知道我的心脏,维护不了多少天,但是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换上一个健全的心脏。”
我吸了一口气,道:“关于这一点,我们要听听专家的意见。”
我向两们医生望去,道:“像陶先生这样的情形,换心手术成功的希望是多少?”
年长的那个道:“换心手术十分复杂,首先,要有健全的心脏可供使用——”
我打断了他的话头,道:“这一点不必考虑,陶先生有的是钱,要找一个健全的心脏供他替换,并不是困难的事,我是问有了这样的心脏之后的事。”
那医生道:“巴纳德医生已经有了过五次以上进行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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