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我最近常犯糊涂，一度怀疑自己肚子大了脑子也晕了，却还是能感觉到这军营里的不正常。
因为隔几个时辰，便有几个贵族模样的人到大营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与裴扬哭诉些什么，我听不大清楚，便派晓枫去偷听，晓枫听了之后脸都青了，“他们都在劝裴公子放弃燕山，往北而去。”
难道天下贵族都是一样贪生怕死？
不，这句话显然是片面。
裴扬是贵族，公孙赫当然也是贵族，他俩倒从来都是一副糊涂胆子大的模样。
我想裴扬一定被那些叔伯烦的不行，终于在大营之中抽刀相向，赶走了那些哭哭啼啼的大汉们。
我身子虽不便利，也让晓枫倒了热茶，撅着肚子亲自端上去。
我见他一脸疲惫，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安慰，只道，“果真是路遥知马力……”这后半句还未出口，门外传来一声大喝，“逆子啊！”
稍后，便见老汗王老泪纵痕的冲进来，对着裴扬胸口就是两拳，我赶忙护上去，才阻止了第三下，“父汗，您这是做什么？裴扬他身子不好，有话好好说。”
老汗王一下子便温柔起来，“好儿媳，快来帮我劝劝这死小子。他是要让我族人给他陪葬啊！”
我看看老汗王，又看看裴扬，确定自己弄不明白其中干系。
接着，老王妃也来了，和老汗王二人来了个红脸黑脸，软硬兼施。
裴扬似乎完全不为所动，眼神中有一种令人敬畏的决绝。
老汗王终于泄气，“你啊！如今大允三十万大兵压境，而金国反戈，这一仗，打必败。如今你手上不过八万死士，就算以一当三，也终究是敌不过。你一向聪明，怎么在这件事情上犯了糊涂？”
老汗王望着我，“我的好儿媳啊，看来你那舅父是丝毫不顾及你的死活，与我族反目……只是我知你一心向着我孩儿，不然以我年轻时的脾性……”
老王妃赶忙打了茬，“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们的好儿媳都怀了王孙了，怎么也不会是那上官老贼的奸细吧……”
这话我听的虽是莫名，脸上却也火辣辣的。
我蹭到裴扬身边，小声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裴扬紧锁双眉，突然跪在地上，“父汗，母妃，请恕孩儿不孝，这一仗，必打。”
老汗王胡子直翘，还是压下了脾气，“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理由，不然我无法让八万人陪你丧命。”
裴扬顿了半晌，“一来，我族人擅长冬日征战，大允士兵，三分有二是江南人士，虽这些年与我族征战，有了些许冬日作战经验，然杀伤力并不强；二来，金国本就墙头草，此次派出的十万兵马，临阵倒戈亦有可能，毕竟金幽一脉相承，与中原向有离析，随那三十万人之中的二十多万都并不可惧。”
老汗王扯着胡子，“可笑啊！你忘了滇南王那老贼是何许人等？如何狡诈阴险，如何在多年前与他的侄儿当今太子公孙赫如何不给党剃一族留下活口？那孩子，门口那孩子，你还记得？我们从血泊之中找到他，一家人啊……只剩下他一个！你以为中原人吃素便是羊？他们才是最可怕的狼……狼群！”
裴扬不说话，我身上阵阵发寒。
滇南王何许人等？
公孙赫何许人等？
他们这就要操刀策马而来，书写一沓沓的人间惨剧……
他们是最可怕的狼。
他们是狼群之中的狼王。
老王妃抹着眼泪，“儿啊，父亲母亲都不想让你立什么千秋大业。只想让你好好的活着，你就算丢下我们，也不能丢下我的好儿媳……”
她这一哭，说的我也想哭。
心中有惭愧，也有一丝丝的愤怒。
裴扬的声音很平静，“陪上八万死士与我的性命，告诉中原人我们绝不是软柿子，也可换草原几年安宁。如今大允强盛，对我们虎视眈眈，这仗迟早要打，力量却永远悬殊。我思来想去，如今倒是天时地利。父汗，您可与母妃先去山北避一避。”
哎……
老汗王一声叹息，“那我要带着我的好儿媳。”
我有些不敢直视二位老人，他们嘴中口口声声的好儿媳，怀着的却是狼王公孙赫的骨血，我这张骗人的嘴脸，惹的自己都厌恨非常。
我低着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父汗，母妃，我与我夫婿同生共死。”
裴扬惊诧的看了看我，我以为他又要骂我，责令我逃，却不想他拉着我的手，“有我在，你怎么会有事？”
手心里暖暖的，心里也开始有了暖意。
然而脑海深处公孙赫的影子，却射出道道寒光，与这股暖意此消彼长。
老汗王终于败下阵来，在我与裴扬的脑门儿上挨个儿敲了一记，“这俩倒霉孩子。”便扬长而去了。
我问裴扬，“这会怎么不撵我？”
“既来之，则安之吧。”
他这样淡淡的一句，却令我又忧伤起来。
其实挣扎何用，痛苦何用，纠结又何用。
都抵不过一句，“既来之，则安之。”
听了老汗王一席话，我对这大营之中的每一位兵士都刮目相看。不是所有人都做的了死士的，可以视死如归，不然就是心已成灰，不然就是道德品质极端高尚。
我觉得不论是哪一点，都是一个让人敬佩的高度。
小壮偷偷告诉我，这些人都与大允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也素来知道，仇恨也许处处伤人，却足以带来骇人的杀伤力。望着一张张年轻的脸，看到的却是无情和沧桑。
我揉了揉肚子，这孩子，未来也要面对这样的残酷么？
据说允金两国已摆好阵势，只等天气稍稍好些，便会大举进犯。大战在即，人人都紧张肃穆，不过大营之中也有几个女眷，闲来无事围坐在火盆前，抿几口马奶酒，道道家常什么的。
晓枫喜欢和她们玩在一起。
那日我也寂寥，便与晓枫一道和她们几个攀谈。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眼睛大而黑亮的姑娘啃了一口羊肉，“那金国公主当真是副贱骨头。”
晓枫碰碰她胳膊，“怎么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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