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微闭,缓缓探出右掌,似虚似实地抵于聂燕荪丹田之上,便自运起功来。
聂燕玲不敢大意,当然也顾不得如注如倾的骤雨,小心翼翼地用右臂扶正哥哥的坐姿,右掌半舒,却凝神地伺候着。
风雨更剧,富春流水暴涨,奔腾澎湃之声,“哗”然振耳——
但三个少年人,对这等声势,却直若不闻,视若无睹。
尽管暴雨如注,山风肆虐,他们仍然是鼎足而坐,潜神慑虑地,进行着内功中至上的疗伤之法。
盏茶功夫,古沛原先抵住聂燕荪丹田之上的右掌,缓缓向上移动,势子虽然有些阻滞,却凝重万分,以至于可以昕出他微微发粗的气息——
聂燕玲聚精会神,双目注定古沛的右掌,不敢稍瞬,右掌颠了颠,情不自禁地,有些蠢蠢欲动的样子,但却立刻止住了,因为她知道,或许就因她出手稍快,就会断送自己胞兄的性命——
因此,她惊惧地,心情之紧张,达于极点。
豪雨如同千军万马,迅疾地打落在钓台石坪之上,汇成千百条细而急的浊流,向四下倾泻!
除了风雨天籁之声,她和古沛,仿佛又听到了彼此“砰砰”的心跳——
终于古沛右掌迟缓地移到了聂燕荪腹部右侧,“章门”重穴之上,他倏地抬起头来,双目神光示意地一扫聂燕玲。
聂燕玲不敢怠慢,右掌疾然一翻,快如闪电般自后抄前,在一拍之下封闭了他哥哥的“丹田”之穴。
古沛剑眉微耸,双目重又闭上,右掌却在她哥哥的“章门”穴附近,迟缓而凝重地游移,抚按。
聂燕玲舒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错,于是,她加倍小心地等待着下一个步骤。
风雨依旧,时间却绝不停留地悄悄消逝。
他们全神一志地合作着,一关一关地度过,古沛的右掌,已经移到了聂燕荪“玄机”穴上,这时——
古沛忽地右掌一拂,封闭了聂燕荪的“玄机”大穴,然后收掌舒了一口气,微微喘息地道:
“聂姑娘,现下我已将他岔驳之气,逼聚在‘玄机’穴中,自此以后,便须顺次通过‘空门’、‘百汇’二穴。
而寻往‘天井’、‘气门’,回流‘丹田’,在整个疗伤过程之中,以这一段最为艰难。
同时,这两个关系成败的穴道,位于头部,那以掌封穴之法,是不适用的,势必用指不可。
而且,在这段时间之中,我必须全神一志,无法兼顾于你,全凭姑娘自己,一个不巧,下手之问的偏轻失重,都就能使整个疗伤之事功亏一篑,让你哥哥抱撼终生——姑……娘,你可要好生注意……”
聂燕玲对自己的功力深浅,能不能胜任这次的疗伤工作,本来就毫无把握,古沛这么一说,她心里着实有些惊惧。
犹疑半晌,她抬起头来,一瞥古沛,只见他满头满身尽是雨水,但一双星目却分外澄清,这时也正灼灼慑人地望着她。
顿时之间,她仿佛由他那澄澈慑人的目光之中,获得一股无可比拟的鼓励与勇气,原先紧锁不解的眉峰,忽地一舒,也不知仗持什么,她朝他毅然地点了点头。
古沛剑眉微挑,简截地说道:“姑娘,我们开始了……”
说着,他正了正身子,深深地吐纳调息了一番,然后出掌如风,迅捷地解开了聂燕荪的“玄机”穴,回复了原先的神态,双眼微闭着,将右掌似虚似实地,覆盖在他“玄机”穴之上。
聂燕玲虽然勇气骤增,但是她知道这事关系着她哥哥生死存亡,也关系着他们聂家,甚至“落英峪”今后的命运。
是故,在奋勇之余,依然存留着颇重的惧意与戒心。
本来她想多问他几旬,看了这种情形,即使她在这时动问,古沛也不会再开口答她的话了。
于是,她战战兢兢用左臂环扶着聂燕荪,右手却骈着中食二指,小心而又小心地等待着。
钓台的周遭,仍然被暴雨无情地倾击着,山风呼呼,然而在这个时候,除了他们三个少年人之外,却又出现了第四个人!
这个人从南面的山坡下,沿着樵子们踏出的小径,踯躅地,以一种散步的姿态,缓缓地走上来。
聂燕玲本来是用她那双凤目,一心一意地关注着正在为她哥哥疗伤的古沛的身上,当她双目的余光瞥见南边出现了这个人之后,她不由地向那面瞥了一眼!——
始而是一把乌油油的伞顶,晃动着,慢慢地升高,渐渐露出那人穿着白色衣衫的前身——
因为暴风雨自北面斜注,伞面整个遮住这个人的头、面,以及他的双肩——她看不出这人是老是幼,是俊是丑,但是从他的衣衫上,却可以断定他是个男子。
好高的身材!好瘦的身材!细细的,长长的,但是那白色的长衫,虽然宽大得在山风中前后左右地摆荡,但下襟的长度,却连这人的膝盖都遮不住!
脚上蹬的是一双黄麻编成的草鞋,长长的白布套襟,一直拉到膝盖附近,包住了白色的长袍。
这人行动之间,丝毫看不出有武功方面的造诣,但是,聂燕玲看到他鞋上不带半点泥污,以及他那种闲暇的步法之时,却产生了一种不寻常的感觉,而情不自禁地一直望着他缓慢地走近。
正当她沉醉在似惊非惊,欲奇非奇的境界之中,她觉出自己扶抱中的哥哥,忽地身子一震,使她霍然一懔,从而惊悟。
聂燕玲赶紧收慑心神,回顾古沛。
只见他双目依然合着,右掌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玄机”大穴,按抚他哥哥的项际,距离“空门穴”,已不足五寸之数!
古沛这时凝神敛息,面目之间,莹光外映,除了那只缓缓不断前移的右掌之外,身子像座山岳,稳然地端坐着!
聂燕玲忍不住心头的好奇,闪目一瞥,那人已缓缓地向钓台行来,距离她们已不足十丈了。
她似觉一惊,心里不住闪电般地想道:“这个人——他会是富春江畔的土著吗?”
随即,她又否定了自己的假定:
“这个人——他断断不会是住在附近的土著,否则,雨这么大,山路这么难走,他无来由地跑到这钓台上来作什么?……
那么,那么……他或许是江湖人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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