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儿很好,我今夜能够会到你,高兴极了,实对你说,你们从京城动身,过了高牌店,我已跟上你们了。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因为我夜入廖侍郎家里,暗地里见过你面的。”杨展听得未免吃惊,心说:“你还是为了那档事来的。”不禁脱口而出道:“老前辈既然有意跟踪,为什么不早早露面,老前辈这样跋涉长途,倒叫晚辈心里不安了。”虞二麻子听出软中有刺,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你以为我为了你们,才跑这么远么?笑话,我虞老头子一辈子虽然心狠手辣,还不致在自己侄姑老爷身上施展。”这姑老爷三个字,更使杨展吃惊,心想不好,这事越扣越紧,总得说明一下才好,刚一张嘴,喊出“老前辈”三个字,虞二麻子立时抢着说道:“你莫响,听我说,鹿杖翁到得真是时候,几乎使我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我一听他说虞锦雯在你府上,鹿杖翁和你老太太已办得停停当当,你又高中武进士,得了参将的前程,我真高兴极了。我虞二无男无女,我只有这么一个侄女,时时惦着她,想不到我侄女倒有志气,似乎也配得过你,而且我虞二面上也沾了光。我虞二虽然心狠手辣,在六扇门中吃了一辈子,可是自问良心没有黑过,没有做过没出息的事,虽然是个快班头儿,出身不高,在京城里还说得出去,还不致玷辱我们姑老爷……”杨展越听越不是味儿,闹得无言可答,不知说什么才好。虞二麻子只顾自己说话,绝不理会杨展的神气,黑夜之间,也不大瞧得出来,而且说得滔滔不绝,绝没有旁人张嘴的余地。
他吸了口气,又说道:“未出京时,我明白你得鹿杖翁那封信,心里还是疑疑惑惑的,总以为六扇门的鹰爪孙,哪有好东西,绝不会去找我虞老头子的,但是我真想见你一见,所以暗地里到了廖宅,偷偷瞧了你一下,心里还是不安,还想请你出去,好好招待一下,让我同行中一般后生小辈开开眼,我虞老头子,也有这门高亲。再说,我鳌里夺尊,人前显耀的姑老爷到了北京,我没有好好的会一下亲,我侄女锦雯面前,也交待不过去。可见鹿老头子说走就走,你又为了那档案子,急急出京,叫我老头子干着急,毫无法想。不料事有凑巧,大内发出二十万两饷银,钦派了堂印太监王相臣押运,王太监是我老头子的饭东,我年老退役以后,便在王太监府里一忍,王太监为人怎样,我不管,他待我,可是称兄道弟,当我一个人物看待,我们这种人,受了人家好处,极不能搁在一边,王太监押运饷银,虽然有军部调拨一名参将和一队护饷官兵,他自己还带着几十名禁卫军,他却知道这条道上,不比从前,沿途乱得厉害,绿林人物,更是活跃,求我跟他跑一趟,随身有人保着他,放心一点。照说这批饷银,起运出京,大约比你动身时早一二天,可是一过涿州高牌店,我便看出情形不对,有吃横梁子的暗桩,坠上这批饷银了。
敢动这大批饷银的,绝不是普通人物,没相当的把握,绝不敢动大队护运的官饷,光棍不斗势,既然敢斗一斗官家的势力,不用说,事情很棘手的了。可是我只看出一点风色,还不能十分确定,不便和王太监实说出来,推说路上有形迹可疑的人,应该留神一点。我便离开了大队,故意落后一段路,装着不相干的行人,暗地留神吃横梁子的举动,想不到我这样一来,在清苑到望都道上,便瞧出你们也从这条道上来了,不用认你本人,只远远瞧见你胯下追风乌云骢,便早认出来了。我心里一喜,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居然碰上了。同时却又替你担心,你骑这匹宝马,在绿林道的眼内,比万两黄金还眼热,迟早会引出麻烦来的。那时我算定同在这条道上走,只要不过黄河,随时都可碰上,先不忙着和你打招呼,因为这批饷银关系太大,关系着无数军民的性命,我得用心探出一点线索来,总得探明那一个山头,有这么大的胆量。我充作到河南收帐的老客商,一站一站的缀下去,缀着几个暗坠银驮子的匪人,直到了这儿沙河镇。可恨的王太监,我虽然吃了他的饭,不由我不恨,这批饷银关系何等重要,他却在鸿升老店摆起了钦差的谱儿,在这儿息马养神,竟蹭蹬了两天两夜。在这两夜内,我也摸着了三义店匪人的暗舵,探出一点眉目来了。虽然只探出一点眉目,我自己明白,生有处,死有地,我这副老骨头,要撂在这条道上了。我是不是为了保全这批饷银,或者为了报答王太监平日一番恩情,情愿把老命撂在此地,我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在未死以前,我得和你会一面,请你捎个口信给我侄女锦雯,万一见着鹿杖翁,也通知他一声,只要说一句,虞老头子为什么死的,便够了。还有,你们得赶快走,越快越好,马上得动身才好,千万不要淌在混水里,切记切记!
我言尽于此,这便是我此刻来找你谈一谈的原因。好了,现在我可放心了,你回房去吧!
我要走了!”说罢,叹了口气,点点头,便转身走去。
杨展一个箭步,拦住了虞二麻子,剑眉微耸,虎目放光,斩钉截铁地说:“老前辈!请你止步,晚辈有事求教!”虞二麻子朝杨展看了一眼说:“噫!你这是为什么,你有事么?”
杨展说:“二十万饷银,有这大队官军押运,老前辈也是江湖闻名的老英雄,晚辈真不信,有这样厉害的绿林,敢向这批军饷下手,而且老前辈认定非死在这儿不可,究竟老前辈探出什么来了?何妨对晚辈说一说,晚辈虽然北道上事事生疏,也许可以稍助一臂呢!”虞二麻子一听杨展说出这样话来,一跺脚,说道:“糟!糟!怕什么,有什么,我不和你说,便怕你有这一手,你要明白,你虽然是新中武进士,得了参将前程,你现在还没有吃上官粮,这档事,和你又没有一点关系,你家里有老母娇妻天天盼望着,连我侄女也在内,你犯得着淌这浑水么?你不用问,没有你的事,你年纪轻轻,留着这身本领,将来替国家干大事,搅在这种事里边,为什么?”杨展立时接口道:“为什么?为了报答老前辈维持秘窟凶案的恩义,也为了老前辈是雯姊的伯父,鹿老前辈的至友!”虞二麻子听得直眨眼,半晌,没有出声。
杨展又说道:“老前辈,你是把事绕住了,绿林人物,这种年头,什么地方都有,我们四川出名的十三家山贼,晚辈也和他们周旋过,只要他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也是两手两腿的人,总有法子对付的,我也不敢大包大揽,只要老前辈把探得的一点眉目说出来,我们看事做事,有力使力,无力使智,大家商量着办,也没有关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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