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
那小贩吓得大声惊叫起来,双手连连比划。
只是阿思钵一动不动,甚至睫毛都未曾轻眨,目光透过雪光般的飞影,平澜无波。
刀尖一点,顿在他喉前。
并未再往前。
少女精致美丽的笑颜掩在了那刀影一现之后,她微弯了唇角,试探着又往前送了送,笑道:“你不怕?”
他依然沉沉看着她,目光中却闪过微毫不可察的笑意,像昨晚那般说:“玩够了?”
谢绿筱收起刀,又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才放下,向小贩道:“好刀。”
她站起来,回身看看脸色苍白的静云和那几个还不敢退下的侍卫,抿唇笑道:“他们好像不信任你的身手。”
阿思钵不答,看着她笑语晏晏,说话间一片雪花飘飘悠悠的落在她的鬓边,没有化去,宛如一瓣溶白琼花,静静在她耳侧绽开。
修眉之下,他的一双星眸更是熠熠泽着光亮,缓缓伸出手指,轻轻替她拂去,抿唇柔声道:“适才那一刀,你带了几分真心?”
话一出口,却不由愕然,便是知道她伤不了自己……可到底,心中还是存了介意么?
谢绿筱甚是不习惯他这么柔和的语调、亲昵的动作,虽未躲开,到底僵直了身体,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讪讪笑了笑:“真心么?你明知我伤不了你,开个玩笑而已。”
而他也在瞬间恢复如常。拂过她鬓角的指尖似乎还带着馨香,他收拢了回来,淡淡道:“你若喜欢那把番刀,便去买了。”
那刀确是锋锐,且形状颇殊。两把并在一起,合则为鞘,分则双刀。
谢绿筱唇角一弯:“我要刀何用?既杀不了你,也不愿自尽。”
他面无表情瞧上她一眼,往前边走去。
而她跟在他身后,续道:“你把那短剑还我,我便感激不尽了。”
阿思钵斜睨她一眼,语气十分清淡:“我不曾拿你的剑。”
“那定是你侍卫拿的。烦你替我问一问。那是朋友所赠,若是遗失了,我实在无法向人交代。”
他应了一声,又回过神,轻轻重复了一遍:“朋友?”
谢绿筱并未听见,她走出相国寺的大殿,一直走到资圣门前。
“这便是资圣门?听闻汴梁八景之一就有资圣熏香。”她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周围,如今香火不旺,倒没见得熏香袅袅的样子,未免有些可惜。
资圣门旁是两座颇大的偏殿,站在外边就听到里边人声鼎沸,倒像比之前更为热闹。
“那是卖什么的?”
阿思钵脸色一凛,拉住她手腕道:“你既不买什么,那就走吧。”
“嗳,看看又如何?”谢绿筱轻轻甩开他的手,迈步进去。
里边的场景,却着实让谢绿筱怔在了门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也是一个集市,只是卖的不是什物,不是珍禽,却是活生生的人。
空气浑浊,数十个巨大的木笼陈列在偏殿中,每一笼中,都有数人至十数人不等,衣不蔽体,或缩在角落,或倚着木条,像是死了一般。
离她最近的地方,一个妇人从笼中伸出手,去抓那商贩的衣角,声音嘶哑道:“给喝点睡吧……他快……渴死了。”
那双手十分枯瘦,像是鸡禽的爪子一般,狰狞可怖,却牢牢的抓住了那商人的衣角,任凭他怎样的抽打都不放开。
一旁的人却只木木的看着,仿佛习以为常。
半晌,那商人拾起一个水囊扔了进去,满脸晦气道:“喝喝喝,病成这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要。”
那水一扔进笼中,数人便过来抢夺,仿佛是动物般嗬嗬上前,厮打成一团。
那妇人又岂是那些男人的对手,很快,水被人夺走了,她便抱着那小孩,哀哀哭泣。
谢绿筱跨了一步就要上去找那人贩子理论。
身后腰带上的丝绦却被人轻轻一扯,她回身,却见阿思钵深邃的眉眼注视着自己,那表情却似笑非笑。
“干什么!”
她欲不理,可他顺势拉住她的手腕,牢牢扣住,“这是万姓交易,并无任何不妥。”
“书上从不曾言说有这般交易!”她喘气,目光看到那对母子,又不止是这母子,分明还有许多其他的人,一模一样。
“又是你南越的书么?”他低低笑起来,眸色浓稠,“可这里早已不是你们的东京了。”
“这些人都是奴隶,被买卖亦是正常的。你看看,越人、真烈人乃至番人都有。你忘了那晚我在都梁山对你说过,若是我死了,你便是那些人的奴隶?”
谢绿筱定定的望着他,良久,才记起来,那时自己说的是:“我宁死。”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那些真烈人身上,忽然难以遏制心头对这些蛮夷的厌恶,而屋里那些腥臭味道又叫她作呕,她紧紧咬着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不必做出那副表情。这本就是人噬人的世界,便是在你南越,卖儿鬻女之事也是不绝。不独真烈如此。”他清冽的眉眼间带了几分傲然,毫不留情的讥笑她心中所想,“看够了么?够了便走吧,你救不过那么多人来。”
谢绿筱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一直被他拖出了偏殿,站在的漫天雪花之下,又毫无知觉的随着他走出几步,才轻声道:“你借我些钱,我去把那对母子救了吧?”
他冷笑一声,握着她的手腕,脚下并不曾停顿,而声音冷似冰雪,慢慢传来:“似你这般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不过凭着一点怜悯,就以为能救下所有可怜之人?”
谢绿筱看着他孤高的背影,忽然哑声,没有同他再争执下去。
静云在车边等着,眼看他们走进,便掀起了竹帘。
谢绿筱微弯了腰正要上车,忽然一双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凌空抱起。
她惊呼了一声,而阿思钵不顾她挣扎,将她放在自己身前,一打马,便往南边疾驰而去。
一路上行人纷纷闪避开,马速又是极快,不过眨眼间,变成了风雪间的一点黑影。
谢绿筱被风雪兜了一脸,一口寒气呛在喉咙中,颠簸之间,咳嗽得天翻地覆。
他终于缓缓勒住了马的速度,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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