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密密匝匝的叶丛间,有野鸽子在咕咕啼叫,更显得这山野、这古院的幽谧和破败。
她停下脚步,一任思绪追溯游徊到十八年前。游徊到十八年前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那天,漫天遍野都是雪,冷丽而洁白。书院后面的太室山潜踪匿形。满院子从房顶到廊沿,到处都是雪,到处都站满了听学的人。
来到讲堂前,透过雕花窗棂,她望着西北角落——在那里,逸之曾和自己摩肩接踵地坐在一起。正是那会儿,他识破的自己女儿相来……
而脚下的这方台阶、这方平台上,他也曾小心地搀扶着自己一级一级地走下来,生怕自己被冰雪滑倒……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静静地兀立于野草丛中的讲堂,泪流满面。一转脸时,蓦然看见,在朝阳温暖的抚慰下,讲堂西侧那株更巨大的、被世人誉为天下第一柏的二将军——
在和风中,在天光下,它张扬的枝柯恣意地伸向四面八方!几乎占据了西半边的整个院子!它雄伟,挺拔,高傲,热血奔涌!
它的气势,远比“大将军”更为磅礴浩大!它岿然傲立于那里,岿立于这柔暖如绸春日下。
比起稳健超逸的“大将军”来,“二将军”更像一位血气方刚的武将——此时,它矗立于薄暮之中,浩大的树冠笼盖了整座的院落。所有的树桠都是恣意地伸向四面八方,很少有蜷曲蟠虬的枝柯。然而,细细打量,在它雄武的威仪之下,在它张扬的个性后面,因历经漫长的日月沧桑和无数的风霜雷电,它浩大的躯干上竟然伤斑交错、痕结累叠!几乎有近半的枝柯,在五千年风霜雷电的袭击下而成枯干!
五千岁的古木,不倒也不朽,傲厉崛强地刺向青冥,蕴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壮与怆凉……
如茵慢慢走下西台阶,来到树下。
一滴、两滴……有清冷似泪的残雨滴落在她的眉心和手上。
她仰起脸来,突然看见,就在那高高的树顶上,竟有着一道巨大的新伤口——那一定是昨夜的雷电将它击折的!伤口处,白花花地露着骨头茬子似的断折,一枝巨大的断柯斜坠垂落于一旁!
英雄也有泪、英雄也知痛么?!
如茵细细地打量着它,打量着二将军。
突然之间,她觉得它竟是那般的熟悉!天哪!它是谁?它张扬的枝柯仿如热情的双臂,它苍青的树冠仿如俊逸的头颅,它雄奇的枝干仿如高大的躯体。它,分明像是在热切地等待着自己呵!
哦!你是在等我吗?
你等在这里,已经有多少年、有多少代了呵?
英雄也有孤独和落寞么?英雄也渴望柔情抚慰么?
如茵突然泗涕纵横起来!
她用力张开双臂,热烈而痛苦地拥抱着这久别重逢的故人,将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儿,紧紧地贴在它那宽厚而坚毅的树干上,汪洋恣肆、昏天暗地倾情悲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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