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如茵娘恰好走了过来,嘴里说着:“什么方子?究竟放在哪里?怎么两三个人在屋里找了半晌,也没有找到?”
如茵笑道:“找到找不到,又有什么打紧?这里现成的又有郎中!”
如茵娘听了,有些疑惑地看了如茵一眼,那里张口又问凤音:“你姑的病,究竟要不要紧?吃错什么药了?有什么好方子没有?”
凤音看了看如茵的脸,口齿有些打倔地说:“……三奶,你、你也不用操心。其实,三姑这病……不过是月、月子里落的病,加上,肝阴不舒……再加上,平时用的方子热性大了些,吃的东西又少了些。我……我这里先给她开个方子,着人照着抓几副,先吃吃看罢!”
如茵娘听了,忙令丫头磨墨。
如茵想,实在是太为难杜郎中了!一张方子,竟不知如何写才是了。见他握笔的一只手和扶纸的另一只手,竟有些发颤!斟酌沉吟了好一番,刚要下笔时,一不留神,竟把一滩子浓墨滴到了方子上。
丫头忙找了棉花蘸干了,杜郎中这才重新哆嗦着写起来,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写的其实是一副解毒的方子。但是,那字写得煞是费力,歪歪扭扭地……
如茵突然之间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她决定在娘家再住几天,最后感受一番亲情的温暖。
可是,她在娘家突然又遇到了一桩奇事:大哥刘如松突然回到了山城家中。只见他一身破衣,满面土尘。踏进刘家大院,木着一张脸,谁也不理会。待径直走到正房堂屋,见到大伯和大娘后,伏在地上,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之后,什么也没说一句,尔后默默转身,扬长出门而去。
大伯大娘一下子如坠云雾之中!
待他出了二门,正好碰见在丫头的搀扶下慌慌张张过来探看的如茵。
不知何故,如松见了如茵,竟然“扑通”一下给如茵跪了下来,也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
如茵大惊失色!
家人也俱都吃了一惊:“大爷这不是疯了么?不然,为何见了二叔、三叔都不磕头,竟然给三小姐磕起头来?”
又见大爷磕了头,站起身来,径直就要出门而去。
家人拽住,问大爷刚刚到家,这是又要到哪里去啊?
他点点头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人群后面的如茵,突然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
这分明是一句禅语!
慧心机敏的如茵,已经明显知觉了。她清楚,大哥一定是历经了什么天大的事,顿悟了玄机禅理。只是,一家人都还蒙在鼓里罢了!
不管大哥历经了何等促令他顿悟生死的大事,他们兄妹二人皆已是勘破世事幻相之人了。
第二天,听一路追他而去的人回来报说:拦他不住!大爷已经在城西的少林寺剃度出家了!拜恒林大和尚为师!恒林大和尚赐了个法名妙醒……
大娘擂胸顿足地号哭:“老天爷呀!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这真是一场大雷雨!
这是山城春上从未有过的豪雨。伴着雷声,伴着风声,轰轰隆隆地整整响了大半夜、下了大半夜。
黎明时分,雨停了。月亮重新放出了清银似的光,斜映在刘家大院里如茵闺房的窗棂子上。
天亮时分,艳阳高照。
阳春三月的日光穿透新萌的树荫,洒落在庭院的地上。房顶、砖坪和花圃里,到处都是萦徊着湿漉漉的水气。
如茵突然想到城北嵩阳书院去看一看。
她换了一身湖青的夹袄,让家人套好车后,扶着奶娘的肩膀上了车。也不让别的人跟,只让奶娘两口子和车把式三人和自己一起出城。
出北城门,车马径直朝城北嵩阳书院驰去。
山城的路,泥泞倒也不多,却布满了碎砂石头。刚刚下了雨的路,湿润湿润,偶尔也有深浅不一的水洼,车轮辗上去颠个不停。
雨后的远山,更加清晰、也更加透澈了。到处可见突凸的山石和沟壑,偶也可见山涧岩缝燃放着大丛大丛火似的映山红。
刚刚下过雨,少溪河上水流湍急。水几乎淹没了河中间的石头和小桥的桥墩。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虽是风和景丽,然而,一切都是恁地苍凉、悲寂和凄冷!
马车在嵩阳书院的石头坡前停下。
这里,自打科举废除之后,又办了一阵子的嵩阳高等小学。后来,听说读书的人越来越少,又常有山上的土匪驻足于此。于是,书院开始废弃,渐渐地竟成了这般荒草横生、破败怆凉的景致!
四处没有一个人影,更不见当年自己听课那会儿车马盈门、学子熙攘的景象。
书院大门虚掩着。
车把式推开大门,如茵在奶娘的搀扶下,喘着气,迈过高高的门槛时,满眼的热泪蓦然跌落!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地上和砖坪缝里,统窜着半人高乱蓬蓬的野蒿苦艾。一只松鼠倏然穿过草丛,飞也似窜上大将军柏!
哦大将军柏!
这就是那当年被汉武帝错封为大将军的五千岁古柏。
它的躯干向南倾斜着,虽不甚高大,却格外地浑厚。蟠枝虬柯聚合收拢,不张不扬。这样,便可避些来自北面山风的肆虐,因而,很少有被风雨雷电摧折的痕迹。它的姿态绵缓而厚重,神情超然且安详,静静地、深沉地斜逸在温和的晨阳下。
一夜的大暴雨,使得它更显枝叶苍翠了。
此时,它和如茵默默地、深深地对视着,仿佛欲向她倾诉些什么?
如茵蓦地便觉得心里一热!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哦,你这绵稳持重的大将军呵,你所蕴藏的气韵,怎地这般的亲切?这般的宽厚?这般熟悉?令我面对你时,心灵这般地宁静如归?”
也许,当年汉武帝封它为大将军,并非如人们所传,是错封而已?
有容乃大……
如茵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默默地与大将军相望久久。尔后,向奶娘要过香火,燃了一柱心香,祷拜了一番。
她扶着奶娘的肩,缓缓地,走进书院的第二进院子。
这里,东西两畔的各厢房的阶前廊下,槐荫里,竹丛中,俱是静悄悄地。一株千年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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