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深深地、恭敬之至地叩了几个头后,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稍顷,向父亲的亡灵忏悔起今晚自己无法原宥的软弱和虚弱……
“父亲!父亲!你九泉下的英灵,请扶助和佑护你儿子,为你,也为吴家雪耻复仇!
这些时日,山城突然传开了一个消息:说是近日京城民国政府大总统要废除共和制、恢复帝制!而且,据说连帝号都已定下,叫做什么“洪宪”年号!
吴子霈听说后,直喜得连着自斟自饮了好几杯酒!几年前,因了这位弟妹舅舅和表哥对二弟的提携,吴家近百年的黑漆大门终于得以钉上了几十枚的黄铜门钉!
这次,他老吴家的大门,终于该刷上梦寐以求大红漆了!
他喜滋滋地一边着令管家去买几桶的大红洋漆来,交待要把吴家的大门、二门和所有廊柱,全部染成大红颜色——这可是吴家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辉煌啊!
吴子霈一路笑呵呵地从前庭来到后院,对他旧日的侍妾——因为给他连生了三个儿子,加上人又机灵又有眼色,所以大夫人那边刚一去世,这里就被自己扶了正的续弦夫人道:“夫人!咱家二弟妹的舅舅,如今要做中华帝国的洪宪皇帝了!二弟妹一定钉儿的就是郡主啦!咱老吴家从今往后真要成郡马府第,该请一方郡马府的金字招牌挂挂啦!你赶紧换一身衣裳,咱过去说句贺喜的话!”
他想,这位弟妹的身份尊贵更非昨日可比了。于是,特意嘱托夫人换上了一件枣儿红贡缎夹袍的礼服,外罩着一件暖色云绸撒花的比肩褂,收拾得赶会似的,自己也赶着换了一件喜庆色的长袍和马褂,两口子从前庭一路眼笑眉花地,直来到弟妹的院落。
一进屋门,吴子霈便喜咧咧地嚷道:“哎呀!弟妹!我和你大嫂给你道喜来啦!这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大喜、大喜啊!”
如茵见吴家大哥和大嫂来到,又见他们夫妻二人打扮得这般体面过来,不知何故?赶忙撑着身子就要下床。大嫂赶忙上前一步,扶她仍旧坐好了,一边说:“弟妹!都是一家人,你身子又没大好,讲那些虚礼做什么?”
如茵因心慌气喘,见大嫂如此说,也就不再勉强。仍旧靠在床上,因听大哥刚才说什么道喜的话,便诧异地问:“大哥,我听你说什么道喜的话,只不知喜从何来?莫是大侄子宗岳又被上司擢升旌表了么?”
吴家大哥笑道:“咳!哪里!哪里!这个喜,不知要比那个大上多少倍呢!”
如茵不解地望望大嫂,见大嫂也是一脸的喜色,却只是点点头,嘴里也不说,只管转过脸去望着自家男人,等着他说话。
大哥笑嘻嘻地说:“弟妹!告诉你吧:宗岩他舅姥爷要做皇上啦!是不是天大的一件喜事?弟妹,这一来,你可就成了咱洪宪帝国尊贵的郡主了!咱老吴家的府上,从此也就是郡马府了!这难道不是又一桩喜事么?!”
见大哥、大嫂跑过来,竟然给自己报了这般一个惊雷似的“大喜”,如茵不禁大吃一惊:“大哥,这话从何而来?”
吴子霈喜眉笑眼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嘿!除了弟妹一个人闷在家里不知;你出门听听——别说是山城城里了,就连咱这吴家坪和乡下,上上下下又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如茵顿然觉得心惊神骇起来!老舅啊老舅!你果真老糊涂了不成?连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女流之辈,尚知国家大难甫平,喘息未定,牵一发而动千钧!怎么你在朝廷国家颠宕了这么多年,竟也不想一想:目下之中华,强邻伺机、群雄耽耽,做你的大总统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把一个大家之共和改成你一家之天下不可?一旦内乱四起、外患纷扰,你如何抽身退步啊?
这样想着,因心内又急又惊,一时又是喘、又是吐起来。
吴子霈赶忙交待丫头去做一碗银耳绿豆汤来!又叮嘱要多加些冰糖和干姜!一边对如茵道:“弟妹!这个大喜对谁都是太意外啦!你哪天觉得清爽了,也该及早准备准备。年前,若能带着宗岩到京城去逛一逛、看一看宗岩他舅姥爷、舅姥娘的话,就去走一趟。回来,顺便给咱家请一块御赐的‘郡马府’金字大匾回来。不能去,也及早写一封信道道喜!这也是做人的礼数儿!”
一边说着,一边喜滋滋地抚着胡须道:“嗯!弟妹啊!咱老吴家若能再挂上这样一块的金字大匾,不说活着的人,就连我那早死的兄弟,还有咱们吴家的列祖列宗的英灵,也不知会怎样安慰和高兴哩!”
这样说着,就见吴子霈的眼里一时竟有泪光闪动起来:嗳!人心都是肉长的呵!可怜的二弟若是活着,我吴子霈何以还会为着这个家、为了二弟那一房后继有人,为着能留弟妹长长久久地在家里,忍心动那个心?忍心看她活受罪?
因见如茵一时又是吐、又是喘的,大嫂赶忙为如茵背后加垫了一床棉被,又递过来一杯水让如茵漱了漱,一边轻轻地替她抚起背来。
如茵稍稍平静一些,本想告诉大哥,这件事是祸是福只怕还未必呢,哪能这般张扬?转而又想:此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既然大哥、大嫂好意过来道喜,自己又何苦连一点都不知识趣,硬去打消别人的兴头呢?于是,话到出口,舌头打了个弯儿:“多谢大哥大嫂这般地记挂!就有什么喜事,也是咱大家同喜的事!只是,眼下我这身子虚得很……恐怕一时半会儿的难以出远门。”
吴子霈安慰道:“你的病,咱家的郎中说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紧!说是肝阴不舒和阴虚寒湿太甚所致。这次,宗岩他舅姥爷荣登大宝之日,你自然就是大福大贵之人了!一定能帮带着你的福气也来了!就算有些头疼脑热、身虚神乱的病症,也不过是静静地养个月而四十的就能好利索了!这两天,家里人也该进京采买货物了,你写一封贺信先让管家捎过去也行。等过个月而四十的,身子见轻了,咱再进京亲自面见,若身子仍旧不铁实,我陪侄子宗岩到京城去一趟,向万岁爷和娘娘千岁贺喜也是一样的!”
如茵道:“谢谢大哥大嫂操心!此事该如何办,烦劳大哥大嫂尽铺排吧,我这会儿只怕没那个本事了。我遵照大哥的话去办就是了!”
吴子霈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兀自想:如今,弟妹的身份陡然间更尊贵了!吴家也跟着成了皇亲国戚!无论如何,也得先把“郡马府”的金字大匾挂到吴家的朱漆大门上!
他想,得赶快再想个什么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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