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坚在京城府上为公爹守制的第二年,伽罗生下了他们的三女儿丽君。
天和六年春,杨坚为父亲杨忠守制三年期满,上表言明自己在江北一带戍守多年,对南朝兵备并大周水军武备熟悉谙练,恳请朝廷诏准依旧派任江北。
未几,朝廷下诏晋迁柱国将军、随国公杨坚任随州总管,戍镇江左、穰、邓等地并诸军事。
夫君刚刚离开京城,伽罗便再次接到宫中李妃娘娘召她觐见的口谕。
伽罗料定,此番李妃召她进宫,必是重提儿女婚事。
女儿丽华和陛下的长子赟儿眼见相继到了及笄之年。
这次,伽罗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继续再往后推脱的理由了。
杨家一旦与宇文邕结成儿女姻亲,夫君杨坚必然将被置于权力之争的漩涡中心,公爹已逝,眼下,是不会再有谁他共担风险了。
伽罗实在不想走这一步险棋。
左右为难的伽罗,不觉在心内怨责起当今陛下来:当初,怎么也料不到,整整十年的嗣帝生涯,眼见已近三十岁的大周后帝宇文邕,至今连半点军国权力未曾掌理,怎么还能如此安然无动?
莫非,他真的不知他与宇文护之间,最终会有一场你死我活的结局么?莫非,他真的不知,即令他心甘情愿将这个嗣帝做到老死,宇文护又心甘情愿这么着下去么?即使宇文护愿意这么着,宇文护的儿子孙子,左右亲腹们,又心甘情愿这般下去么?
整整十年还能如此不动声色,这个宇文邕,忍耐力也实在太惊人了点。
伽罗真的有些怀疑了:也许,这位陛下早已被岁月磨砥得没有了半点的男儿血性了?
大姐明皇后和大姐夫明皇帝崩天后,伽罗唯一的希望便是陛下宇文邕潜龙腾飞的一天。于是,陛下韬晦待发的日子,便是伽罗和夫君守藏以保全身家的日子……
宇文护前后当政十四年,伽罗和夫君杨坚一起整整韬晦十四年。
十四年是很漫长的日子。少年长成中年,中年变成老人。
十四里,对于宇文护,他们并非不想妥协附和。
然而,即使他们愿意向奸相妥协,奸相也决计不会放心和他有着杀父弑姐深仇的随国夫人独孤伽罗。
如果没有李妃一再催促两家儿女联姻之事,或许,他们夫妇还能继续韬晦下去。虽没有大富大贵,至少阖府还能安安生生的活着。
公爹杨忠乍亡,杨坚羽毛未丰,李妃这般催促,伽罗竟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了!而以眼下局势,朝中大臣,无论谁与当今陛下联姻,都会被宇文护狠狠盯上的!
进退维谷,独孤伽罗忧心如焚!
长夜深沉。
伽罗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难于入睡。直到天快亮时,刚刚眯上眼,便突然听家将李圆通过来禀报,“夫人!太师府的幕宾赵昭有急事求见。”
此时的赵昭早已和杨坚成为至交。伽罗听说他到来,便预感到有什么紧急之事,忙说了一声,“请”,赵昭早已踏进屋来,伽罗看他神色惶张,忙问,“赵大夫,出了什么事?”
赵昭满脸是汗的说,“夫人,我从太师府跑来,太师得到隋国府与陛下联姻的消息,这会儿正在拟诏,要派人前往随州诛杀随国公呢!”
伽罗大惊,“啊!可是,可是,此事还只是初议,并未议定啊!”
赵昭说:“如此甚好!夫人平素也常到太师府走动的,快去求求太师的爱姬紫蕊夫人,兴许还能救随公一命?”
伽罗一面惊惶哆嗦着,一面流泪不止,她更上朝服,顺手拿了一支觐见常用的玉铤,慌慌张张地出门,不一会儿便来到太师府门前。
天好似还未大亮,太师府的大门洞开,竟不见有卫兵把守,看上去,里面一团昏昏昧昧阴阴沉沉的,倒像是阴曹地府一般。
伽罗一路哭泣、一路径直入门,四处也没有看见紫蕊夫人,却一眼看见太师宇文护正背对着客厅的书房,好似在匆匆拟诏。
伽罗走到宇文护身边,从旁边隐约窥见,诏书之上的内容,果然正是命兵马前往随州、即刻捕杀杨坚的内容!
伽罗哭道:“太师!伽罗之女与陛下之子的婚事,伽罗实出无奈,其实,眼下也并未真正议定,请太师手下留人啊!”
宇文护连脸都未转过来,只管一面继续草诏、一面怒气冲冲地说,“哼!没想到,你这个罪人之后,竟然首鼠两端,一面贿赂麻醉紫蕊和我,一面又和掖宫后妃里通外合,欲结为姻亲、联为死党!哼!杨坚原系武将,又手执兵权,他若不死,与宇文邕一旦内外串通,岂非大患?”
伽罗绝望极了!她全身发抖,四下乱瞅,希望能找一把剑来杀死奸相,可惜四面空空如也。一时,又见他双手托起天子玉玺,就要往诏书上盖的一刹那,伽罗却发觉手中的玉铤竟然变成了一把短剑,她不及思量,高高举起短剑,斜刺里狠狠朝着太师的后脑勺猛地砍去!
太师哼都没哼一声,匍地一声便栽倒在地上!
伽罗手中的剑竟然断为两截,手中握的那半截,形状极像一个剑柄。
伽罗一时间惊骇恐慌极了,她一面喘着气,一面转身就要往外跑!不想,刚一迈腿,裙角突然被人扯住——原来,太师只是被她打昏了过去,此时已经醒来,一面在地上蠕动,一面趴在那里,死命拽住自己的裙角!
伽罗眼见爬在地上的宇文护,转眼之间突然变成了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不觉魂飞魄散地大声喊叫起来!
她被自己的叫喊骤然惊醒!
这才发觉,原是竟一场恶梦!
大汗淋漓的伽罗抚着咚咚急跳的心,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想着刚才的恶梦,恍忽记起,梦中自己用来砸宇文护所用的那个玉铤来——自己初嫁隋国府时,婆婆曾交给自己一样东西,婆婆说,此物虽不是什么珍奇之物,来历却颇有些玄机,是当年曾抚育杨坚好几年的嵩山尼师所遗之物。
伽罗当时并未觉得此玉铤有何特别之外。她自小生在王公之家,见过的罕奇珍宝太多了。觉得质地色泽和做工都算不得上乘。故而一直放在柜中,未曾再动。
此时,神使鬼差一般,伽罗匆匆起身,翻箱倒柜了一番,终于将搁置在箱底数十年的那支玉铤翻了出来。
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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