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机之重。
其二,也是令他最忌讳的一点,宇文毓的岳父,正是刚刚被自己免除一死、削官去职的独孤信!
虽说独孤信眼下已无半点职权,然而,对他,自己是不敢掉以轻心的。这个独孤信是蜇伏于灌木丛中的一只猛虎,一旦扶立宇文毓为帝,只要他亲政的那一天,必然会重新启用他的岳父独孤信的!
思来想去,他虽十分不情愿扶立宇文毓为帝,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最后,他决定:若要扶立宇文毓为帝,必须得除掉后父独孤信以绝后患。这不仅自己所担心的事,也正是叔父当初之所以不敢立长为嗣的真正顾忌!
如此,虽说贺兰祥、于谨与独孤信私交颇好,他们决不会为了保全独孤信,宁可放弃扶立与他们唇齿相依的姻亲宇文毓为帝的。
利害倏关,如何取舍,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果然,当宇文护提出只有先诛除独孤信,才能议立宇文毓为帝时,贺兰祥、于谨、李弼等人,竟点头默认了……
这天清晨,神清气爽的独孤信再次跏趺禅坐,继续勘悟少林大禅师留下的那四句偈语:
枭蟒际会,
蛟鹏驭风。
水涸浒塘,
舟覆水中。
慧光明灭之间,独孤信忽地骤然开悟:天哪!原来,我独孤郎竟有如此造化——红尘轮回,三朝兴衰,俱与我独孤的后人有如此重大干系。即使今日轮回,往生极乐,亦算识破三世,超渡五苦。而千秋风流,更无他人,独孤郎又何憾有之?一面微笑,一面拈髯兀兀默自吟诵:
一脉香吐三世花,
兴衰枯荣堪嗟讶。
凤衔紫气九重劫,
千秋风流独一家……
吟罢,哈哈大笑一串,急命左右服侍自己沐浴更衣……
当噩耗飞报府上之时,伽罗骤然惊呆了!
她哪料到:原本已被下诏除官免死的父亲,这才几天日子?怎么会突然又被朝廷重新下诏赐死啊?
魂飞魄散、神胆俱裂的伽罗奔至独孤府门前时,远远地便看见许多的兵马已将独孤府团团围定了。
大街两行,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商贩……
伽罗披头散发、跌跌撞撞地闯进府门后,见几位前来宣诏并传赐毒酒的内史和太监们,个个面无表情,单等着独孤信辞别家小后,饮鸩受死。
阖府早已是哀声动天了。
伽罗疯似的径直闯往父亲的禅房时,见屋里屋外到处跪着一群悲声哀哭的兄长和家人,而父亲独孤信此时却兀自阖目趺坐在一张大大的蒲团之上,阖目诵经、一脸恬静!
伽罗拨开卫兵,一头闯进屋来、扑在父亲膝下,失声悲道:“父亲!父亲!你原已与世无争,只差未入佛门!他人为何还会紧追不舍,非要父亲一死?”
神情安详的独孤信阖目而语:“伽罗!何谓生?何谓死?诸行无常,是生灭法。异毁为喜,寂灭即乐!父亲这是证得圆满,往生极乐去了!”
伽罗呆住了!
独孤信舒了一口气,缓缓而道:“伽罗,父亲未肯就往,正为有几句话托付:父亲虽已悟破了大禅师的禅谶天机,却不能够泄露于你。父亲今将禅谶留传与你,若你自己能够潜心得悟几分玄机,也算你的造化了。”
父亲说着,将一张纸递过来。
伽罗见上面一个大大的“独”字是父亲的手迹,下面,是少林大禅师所留的四句偈语:
枭蟒际会,
蛟鹏驭风。
水涸浒塘,
舟覆水中。
伽罗一看,不觉又骇又惊!虽知个中大有深意,却不知从何论起?正欲将问个明白之时,突然外面又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父亲满面微笑,阖目默诵:“……种种功德,种种庄严,志心归依,顶礼供养。是人临终,不惊不怖,不颠不倒,即得往生,彼佛国土……”
当伽罗亲眼目睹在内史宫监的催促下,父亲端起毒酒一饮而尽那时,伽罗因恨极痛极,竟骤然昏死了过去……
父亲幸得少林寺大禅师亲领慈航,超度苦海,悟破轮回,临终之时竟然不惊不怖,不痛不悲,这或多或少使痛不欲生的伽罗的心底多了几分安慰……
父亲既死,伽罗的几个兄长遵父所嘱,匆匆携母亲妻儿悄悄离京远去了。曾经辉煌富丽的大司马、卫国公府第,人去屋空,满地狼籍……
伽罗遵从父亲遗嘱,为避人嫌疑,仅和几个姐姐一起将父亲草草下葬。
大姐夫宇文毓,四姐夫李昺,和她们姐妹一样,皆是一身的素服。
当五姐毗罗和五姐夫宇文述一身素服的进了门后,竟被四姐连推带骂地轰出门去……
五姐不肯走,跪在门外,直哭得昏死过去……
她已经隐约得知:父亲是因公爹宇文盛密告赵贵一事受到牵连……
五姐何辜?
伽罗一面悲咽着,一面流泪劝说四姐。大姐和伽罗一起,流着泪,把昏倒在地的五妹扶入灵堂……
五姐夫宇文述原也不知那天父亲连夜匆匆回府并带他到太师宇文护的天官府所为何事,事后得知,也已于事无补。他直挺挺在跪在岳父的灵前,双泪长流,整整一天一夜,任谁去拉,都一动不动,最后,也昏倒在灵前……
父亲的生前好友,甚至儿女亲家们,也不过悄悄派人过来问候一下,竟没有一个人敢公开过来吊唁抚恤一番的。
父亲的诸多属僚中,只有父子两代一直追随父亲麾下的高颎和郑译两人在场。
伽罗没料到:偏午时分,宇文泰的四公子宇文邕,五公子宇文宪兄弟二人,竟然公开过府吊唁来了。
伽罗知道,宇文邕过来,是因为他和大姐夫的关系一向交好的原故。宇文宪平素和独孤家并无太深交往,此时竟也不避嫌疑地过来吊唁,危困之际,众人避之犹恐不及,他竟能如此,实在令伽罗既意外又感动。
二人一身素服,令属下奉上丧仪后,在伽罗几位姐夫的引导下,来在独孤信灵前深深地拜了三拜,亲自换了一柱香,再次拜过后,才转身来到伽罗的大姐夫和大姐跟前慰问安抚。
宇文宪转过脸来,深碧的眸子望了望正在灵前低头垂泪、满脸憔悴的伽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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