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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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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辑 黑色阅读(3)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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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大忠臣。但时代变了、面临二千年罕见之变局,仅有忠心耿耿、忧心如焚,于#无补。”在朝廷对日宣战的当天,荣庆对“大张天讨”十分兴奋,“早抄谕旨半开,午读拥纪挑读倭患及援朝两议。”读至此,我有点哭笑不得,作为拥有封建时代最高学历的翰林,聪明也就只能到这样的程度——从明代抗倭的历史中找良策。荣庆不是昏馈、懒惰之八,为朝廷大牧也算得上尽心尽责,但他居然对国际国内大爷一无所知,他以为今日之日本与明朝时的日本一模一样,哪知道对方已经历了明治维新,武装到了牙齿。他却坚持刻舟求剑,真令人啼笑皆非。荣庆是当时最有学问的人之一,见识不过尔尔,中国焉能不败?

    失败之后,荣庆仍未思索失败的原因。一开始,他在阜成门散步,“近临河甸,绿树葱定,南苇弥漫,令人动出世之想。”这是中国文人的老毛病,一遇挫折,马上成为缩头乌龟,以陶渊明式的人物自居,推卸职责,保全清誉,严然为终南隐者也。一个月后,却升任内阁侍读学士,乃又有一番感想:“十载清班,愧无报称,得迁西秩,稍与清闲,从此养气读书,藉藏愚拙,亦中心之至愿也。”又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笔端掩盖不住满腔的愉悦。他是聪明人,知道官职的大小与个性的多少成反比,一旦升官,立即意识到要“藉藏愚拙”,这样的人难怪它越当越大。甲午的败迹过去就过去吧,中国人是善忘的。善忘也就意味着将在以前跌倒过的地方第二次、第三次跌倒。

    艾森斯塔德在《帝国的政治体制》这部杰作中指出,中国的意识形态往往假定适当的管理行为和取向几乎自动地解决了所有实际问题,这些问题的解决又被想当然地认为将会有助于适当的文化秩序永存不朽。荣庆正是这样的意识形态培养出来的废物。他遍览经书,既能给皇帝宣讲经义,又能用经典来教导请生,但是不仅对世界大势一无所知,又缺乏处理实际政务的能力。在他地位最高的时期,也就是1900——1911年,恰是清朝苟延残喘的11年,他只是隐约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国事身病纠缠一起”,却对症结所在一无所知,从日记中可以看出。他对天下的了解是一团乱麻,南方革命风起云涌,他的日记本该有详细的记载和分析,然而他的心思依然在朝会、典礼、空谈上,皇上或太后赐宴,菜谱如何,赏赐何礼品,倒是记得一丝不苟,偏偏把革命党人忽略了,直到1912年方有“孙中山北来晋京”7字。

    艾森斯塔德认为:“中国官吏的声望来自考试获得的学衔与对文士共享的儒教理想的忠诚。”他进一步论述道:“统治者主要对通过各种礼仪和教育活动维持这些阶层的忠诚感兴趣。主要的强调是依据基本的文化箴言和伦理戒律维系文化行为和文化组织本身。”荣庆正是典型中的典型。他的科举出身、金榜题名以及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教育文化部门任职自然不必说了。更为显赫的是,光绪、慈清相继去世后,他充随入地宫大臣,恭点神牌,晋太子少保。能为皇帝、皇太后点主,足已证明他是负有清望的重臣。

    荣庆的清望绝非浪得。慈格奖励他“办事认真”,任仓场侍郎时,杜绝弊端,将按惯例可纳入私囊的公款奖励幕僚和差役,“既不违众矫廉,亦不尽私入已。”任军机大臣时,受贿者如过江之鲫,他总是“壁其资,拒其请”。他说:“某所以贿我者甚至,坚不为动;某公以纯臣笑我,自问何敢,但书迂耳。”若是国学大师们谈到这样的文字,一定会欢呼雀跃:看!谁说四书五经没有用,它能净化人心、启发天良,今日之高官权责多读四书五经,岂不全是如荣庆这般的清官?宣统元年,荣庆在病中犹要求自己“勿以久病而自恕,勿以将死而自宽”,有几分孔繁森的味道。

    然而,在体制大转型的时刻,道德水准的高低无补于中。我感兴趣的是荣庆与袁世凯的交往。光绪25年荣庆任山东学政,不久袁任山东巡抚。荣嫡母病故丁忧回京,袁派队伍护送,荣深为感激,是为两人交往开始。袁世凯是荣庆日记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人之一,如“西访慰亭兄于贤良寺,久话别来,夜宿公所。”可见两人不是官场泛泛之交。袁居“贤良寺”,此寺名颇值玩味。袁在荣之心目中,亦为一贤良也。后袁荣均入军机处,共事甚欢。荣对袁乃是倾心相交,以之为支撑清廷的栋梁之才;袁对荣则是利用而已,使朝廷中多一为自己说话的人,他并不把这位满口之乎者也的大员放在眼里,玩的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19ll年,辛亥革命爆发。清廷被迫起用袁世凯,荣庆对“袁督鄂”极为赞成。清廷被迫下罪已诏、开党察、咨询宪法,解散皇族内阁。“袁总理”,荣充顾问大臣。最值得注意的是9月叨日记氛“记慰兄略话别来,忠义之气犹见眉宇,归来五钟后矣。”简直让我笑掉大牙,此时袁氏乃图穷匕见之时,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荣庆却还赞他“忠义之气犹见眉宇”——此八字可令一部古文观止黯然失色矣!枉读万卷诗书,诗书都成了猪油,蒙住荣庆的七窍。堂堂顾命大臣,见识不如3岁小儿;位居教育部长,却看不到三步之外要发生的事情,可叹、可悲、可笑!

    旧记最后提及袁世凯乃是袁之北洋军在前线大捷。“阅昨日报,项城授侯爵。”紧接着袁世凯在民国与清廷之间玩弄权术,以手中之重兵为筹码夺取总统之位。袁指使部下在京城哗变,逼迫清帝退位,“枪声隆隆震耳……暮时凶焰渐炽……亥子之交,枪声到门,火光彻户。”惊惧之下,荣庆避居天津。一生富贵成过眼烟云。此后袁氏在中国政坛上指点江山,把持国柄,恢复帝制以至欧亡,日记均只字不提。全记看书写字,饮酒赋诗,观赏园林,听戏访友的日常生活,活像一驼鸟,把头深深地扎到沙丘里去,换取心理上的安定。倒有些诗句略略透露出苦涩的心境,如“卧病苦为无爪蟹、逢人不作附膻蝇”,似乎在说:我被骗得好辛苦——从荣庆身上,可剖析中国知识谱系的问题。荣庆读书不可谓不勒,品德不可谓不高,《清史稿》称他“持躬谨慎”,亦非虚誉。但他为何落得无所作为、对国计民生‘脚跟不见五指”的下场?可见,中国的“知识”出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在中国,官僚与文人是合一的,正如艾森斯塔德所说,“中国的官僚一般被看作是更广泛的文立群体的一部分。”艾氏认为,作为精英群体,文上的存在取决于统一帝国理想的保持;其活动与官僚及行政机构密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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