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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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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辑 黑色阅读(3)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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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的一元制的乌托邦为目标的反体制。后者如希特勒、霍梅尼、麻原彰幌,以“反体制”为号召,建立的却是恐怖统治。他们都要求在价值体系崩溃的时代,建立严厉的禁欲主义规范。民众一旦选择他们,便会因这种选择而丧失此后选择的权力。“而人一旦失去自由选择的权利,在专制与欺骗中别无选择之时,人就不再是人,而成为统治者的工具和玩偶”。张承志的“反体制”正是这样一种绝对的体制化。他痛骂的文化商人并不在体制之内,正因为“流氓”们都在体制之外,张承志才放心大胆地对“流氓”们大打出手。这就是张承志的“血性”,他清楚地知道“文痞”们不受体制的保护,被自己打了也白打。陶东风先生对此精辟地评论道:“把性命压在文学上的张承志,他的话语权力依然是十分有限的,话语禁区依然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诗人该对什么愤怒?我的朴素的观点是:诗人应当对剥夺他的话语权、限制他自由说话的力量愤怒,是谁有这样的一种力量?显然不是商业文化,也不是文化商人。——张承志似乎与商业文化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正说明他是一个骨子里奴性十足、却狂想黄袍加身的“文化凯撒”。他失去了60年代辉煌的位置,自然对社会进程出奇地愤怒。王蒙先生将这种思维方式概括为“原红旨主义”,我觉得倒也准确生动。“社会矛盾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而面对种种令人苦恼令人愤世嫉俗的矛盾,二元对立,杀、杀、杀,这使人活得何等明晰、充实、简化、乃至壮怀激烈、英雄主义、绝不投降呀。”幸运的是,张承志的思想在偌大的中国终于“无援丫。我们在还未实现小康的时候,不可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大同”、“清洁”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语词上面。我们拒绝再接受极端主义观念的整合,“谁也无法强制别人,人生的最高目的是每个人的自我完成。每个人只属于他自己,不属于任何外在于他的东西:无论这种东西是权力,是思想,是感情,还是物质。

    二、泛道德主义的纸牌坊

    当下社会的失序状况,固然是现代化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但这些负面影响只有通过更高程度的现代化而不是退回到刀耕火种的时代才能克服。这是知识分子对当下境况发言时,必须首先具备的一个认识水准。只有这样,他的思考才是建设性的而不是破坏性的。他的态度才是宽容的而不是狭隘的,他的建议才是可以操作实施的而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泛道德主义是张承志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无法解释当前的社会状况,一切都与他热爱的60年代迥然不同。娼妓遍地、盗贼横行、人心卑琐、精神空虚、欲望横流、世民日下。张承志把一切问题都归结到道德上。他批判的矛头主要指向三个方面:大众对利益的追求、对物质享受的热衷及文化的商业化趋势。他认为这三种倾向与道德水火不相容。

    张承志对商人的态度与“无商不好”的传统认识一脉相承。他一边无限向往地讲述许由、巢父的故书,一边咬牙切齿地写道:“疯狂地嘲笑理想、如蛆腐肉、高高举着印有无耻两个大字的奸商旗的、所谓海里的泥鳅蛤蟆们,是打死他们也不会相信这个故事的。”o的确,相信这个教所的只有张承志。而张承志也不过口头上说说而已。不然的话,以他清洁而高贵的人格,何必屈尊到他最痛恨的奸商之国——日本去当打工仔呢?对于当下的中国来说,商业的兴起与商人阶层的出现,无疑是一种进步的标志。一个以“利”为联结纽带的社会,总比意识形态决定一切的社会进步。19世纪法国伟大的思想家托克维尔在《论美国的民主》中指出:“在民主国家,没有比商业更伟大、更光辉的行业了。它吸引了大众的注意力,成了群众向往的目标,使人们的最热烈激情都向它那里集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富人去经商,即使他自己对经商有偏见,或他人对经商有偏见,也是阻止不了。”o商业的发达,与民主化的进程是紧密联系的。目前中国商界的缺陷,非缺道德而是缺法制。在健全的法制约束下的商业运作,也必然遵循一定的道德规律。这种道德规律是以承认人人有弱点、承认个人的利益诉求为前提的。而张承志所憧憬的通体纯净、一尘不染的人格典范,仅仅是建立在农业文明基础上的虚幻的理想,对现代文明的建构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

    叨年代以来,公众物质欲望疯狂膨胀。是40余年受国家机器极度压抑的必然结果。这一趋势至今愈演愈烈,大有野火燎原之势,还能够把魔鬼捉住放回瓶子里去吗?作为一名有着宏阔的历史视野和科学的思维方法的知识人,对此该作何种判断?张承志除了诅咒还是诅咒,未曾触及问题的内核。托克维尔对人们的物质诉求却抱以异常宽容的态度:“在民主国家,没有为了满足一个独夫的尽情狂欢,而建筑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巧夺天工的花园,以及由此而耗尽天下财富的问题;人们所希望的,只是多购几亩良田、经营一个果园、建筑一处住宅,使生活更加舒服和安康,少惹好生非,并在不费力和少花钱的原则下满足微小的需要。这些都是小火情,但人人均梦寐以求。人们的心天天在想它们,时时刻刻在想它们,以致忘却厂世上其余的一切。有时,在人的心目中,它们成了仅次于上帝的存在。”o托克维尔着眼于就制度的变迁来看待世风的变迁。所以看得明白说得透彻。在专制时代,“存天理,灭人欲”那是说给老百姓听的,与统治者绝对无关。从阿房宫到故宫,统治者们住得好吃得好,从来没想过灭灭自己的人欲。而他们之所以口口声声灭百姓的人欲,根本原因在于:只有老百姓灭自己的人欲,才能保证统治者自己人欲的不灭。遗憾的是,为道德热忱而走火入魔的张承志却没有看到其中主体与客体的巧妙置换,惊惶失措中,将黑暗时代的紧箍咒当作包治百病的法宝向大众兜售。这只能导致他的“无援”——漠视民众愿望中合理性的因素,也必然招致民众的漠视。

    文学的商业化,张承志视之为“投降”,于是提出“以笔为旗”的架式来。“白居易曾用‘老大嫁作商人妇’来感慨艺术生命的天劫,今日大概只是他艺术观念陈旧的暴露了。占据着这儿的已是视此地为商场的股民——他们进城就宣布过没钱没辙,毫不遮羞,这不能不说是历史包括文学的一个进步。”与张承志的态度相反,托克维尔早在一个半世纪以前就敏锐地感觉到美国文学的商业化倾向,并持肯定的评介:“民主制度不仅使实业阶级染上了文学爱好,而且把商业精神引进了文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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