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韩一派,是中国政治哲学的本流,是为独夫民贼张目的鹰犬,他们何尝知道什么是“法”?他们那里,哪里有古希腊的法的精神。自由的精神和权力制衡的观念?与其称之为“法”家,不如称之为权术家、阴谋家。
儒教徒都是书呆子,书呆子玩政治是玩不转的。政坛上长袖善舞,多财善贾的都是阴谋家。只会注六经的儒生在朝廷里不过是一堆花瓶。真正儒生当国的,二千年来不过只有王莽一人而已。
中国正统史家一向对签位者深恶痛绝,口沫笔伐,因此王莽也被史家五马分尸,肢解得不成样子。史书描绘他“侈口困项,露眼赤精,大声而嘶”,我认为是一派胡言。相貌凶恶到这样的程度,他焉得在朝廷里有升迁的机会?王莽的本来面目乃是一地地道道的儒生,是一个大学者。少年时代他即摈弃声色犬马,拜名儒陈参为师,折节向学,穿戴完全像穷书生。后人往往把王莽看作热衷于虚名假誉的伪君子,我看问题绝没有这么简单。他按《周礼》来治国,确实是书呆子的一厢情愿。黄仁宇先生在《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一书中分析得颇为精到:“他有很多我们今天视作离奇的办法,例如争前造成理想上的数字公式用在真人实事上,以一种象征性的指示当作实际的设施,注重视觉听觉上的对称均衡,不注重组织的具体联系,这都与传统中国思想史有关。”王莽呆得有些可爱,他以为书上写的都是真的可以实践的准则,殊不知中国的经典全是骗人的鬼语,即使有二%的真话,也早就过时了。
公元8年,王莽废汉称帝,改国号为新。在位期间,实行“托古改制”,将全国土地改为“王田”,属朝廷所有,私人不得买卖;改官制为周制,复行五等爵;改革币制,立“五均六管”。在长安、洛阳、邯郸、临淄、宛、成都六大都市立五均司市、钱府官,行赊、贷之法,并掌管物价;设六管之令,对酿酒、卖盐、铁器、铸钱以及从名山大川开采物资者,统一由朝廷征税,颇有些“初期社会主义者”的气派。当改革失败,形势恶化时,王莽忧烦不能食,倦则凭凡而寐。大司空崔发提出:宜哭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仰天大哭,伏而叩头。我相信王莽的痛哭是真诚的:我全照着圣人的话来做,为民众谋福利,为何落得这样的下场?老天难道不因我之眼泪而感动吗?
黄仁宇总结说:“王莽眼高手低,只能宣扬天下大局应当如是,做事经常文不对题,可能被他自己的宣传所蒙蔽。”他的下场是极其悲惨的:为商人杜吴杀死后,军人分其尸为数十段。传莽首于宛时,百姓共击之,或切食其舌。
这就是最高明的儒生治国的成就。
所以,我认为中国并非儒生之天下,而是阴谋家的天下。被史家称为“玩弄权术与沽名钓誉之徒”的王莽,骨子里仍是儒生。真正的阴谋家,对这样身败名裂的儒生是看不起的,他们才是成功者。如刘邦、李世民、朱元津辈,都是不太读书的人。这也应了毛泽东的名言:“读书多的人,把国家搞不好,李后主。宋徽宗、明朝的皇帝,都是好读书却把国家搞得一塌糊涂的人。”
最肮脏的政治,需要最肮脏的心灵去周旋,孔子的徒子徒孙们缺的就是这一点。
北京街头,常有豪华车队在一路红灯中疾驰。前有警车开道,沿途交警拦下其他车辆,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北京高官云集,京城百姓以目睹这样的场面为骄傲于其他城市市民的本钱。
常看到父母亲带着孩子立于道旁,目睹车队经过时,父母亲苦口婆心地教育孩子:“你长大了要是能到这一步,爹妈死也瞑目了。那场面,那阵势,啧啧……”小孩眨巴着眼睛,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
这时,我宛如生活在中世纪,听见那西楚霸王大叫“富贵后不衣锦还乡,如之奈何?”又看见汉高祖浩浩荡荡的还乡队伍,刘邦已然是汉高祖。这个千年帝国的进步小得可怜,既然挪动一张桌子也要流血,那就不要挪了。对权力的膜拜,从古至今没有什么改变,甚至越演越烈了。
如果每个聪明的小孩都把拥有能闯红灯的大轿车作为人生哲理只是美丽的字眼,挂在天边。
父母们煞费苦心地教育孩子,我却不识时务地在旁边说:“救救孩子!”
晚景。
台湾作家杨送晚景十分凄凉。他在政治高压下被迫放下了心爱的笔。但一个作家除了写作,还能做什么呢?他只好靠卖花为生。周作人的时代,作家还能有“自己的园地”,花不是要类才种的,种花只是为自己欣赏。但杨送却做不到这点。然而,凄惨的晚景无损于杨连的伟大,他直到死都不曾缺钙。同样,钟理和也是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他甚至比曹雪芹还悲惨,有时,连粥也吃不上。他死的时候,文集还未能结集出版,几乎死不瞑目,对于一个作家来说,难道还有比这更伤心的事吗?然而,凄惨的晚景无损于钟理和的伟大,夕阳最后一抹的亮色甚至超过了朝阳。
相比之下,大陆的“老作家”们晚景颇佳。功成名就,弟子们恭恭敬敬地抬着轿子。他们还在写作,回忆那琐碎得像小草的旧事,并且对现状发些不痛不痒的议论。他们用真正的“白话”来写作,像白开水一样的口语,却被后生晚辈们叹为“质信文章更老成”、“返朴归真、脱尽铅华”。他们担任着百十个机构的名誉主席、委员、顾问、评委……享受着局级、部级甚至更高的待遇。每逢节日,总有各大员上门问寒问暖,因为他们是“国宝”。
然而,他们辉煌的晚景并没有增添他们一丝一毫的伟大。他们在空中楼阁里自言自语,他们欣赏着自己镜中不老的容貌。他们的下半身(生)把上半身(生)煮着吃,吃得津津有味。许多年前,他们的创造力便全部丧失了,他们的晚景并非由晚年的成就来支撑。他们在大小庙宇里享受着香火。他们都喜欢养波斯猫,因为猫比他们本人还要柔顺。
我并不是赞美苦难——我想,晚景凄凉或幸福不是最重要的差别,最重要的差别乃是对晚景的态度。文化老人们安于做庙里的菩萨。而杜甫却病死在孤舟上。
我想送点钙片给伟大的老人们,他们需要钙片。
北大快没有文科教育了。这似乎是危言耸听。但我以为,文科教育的根本在于“赋予社会和世界以意义、目的和方向。”就这一点来看,北大的文科已然不是“文科”。
斯坦福大学校长查理·莱曼在《美国生活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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