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新王在船上,是新歌谣传诵的那位王,谷河口大多数居民都来到港边,争相目睹黑弗诺船舰。他们还没听过新歌谣,但都听过旧歌谣,所以老雷利也带着竖琴来,唱出片断《莫瑞德行谊》,因为地海之王必定是莫瑞德传人。不一会儿,王本人走上甲板,年轻、高大又英俊。在他身旁是名柔克法师,还有一名妇人与小孩,身上披风如乞丐般褴褛,但王却像对待女王及公主般殷勤——所以她们可能真的是。“或许是他母后。”新妮说道,试图望过前排男人头顶,好看个真切。突然,她朋友艾苹紧抓住她的手,悄声尖叫:“是……是妈妈!”
“谁的妈妈?”新妮问,艾苹说:“我妈妈。旁边那是瑟鲁。”但她没往人群前面挤去,即使一名海官上岸邀请老雷利上船为王演奏,她仍然与别人一起等待。她看到王接见谷河口地方士绅,听到雷利为王演唱;她看着王与客人道别——有人说,因为船舰日落前要出到外海,返航回黑弗诺。最后走过桥板的是瑟鲁与恬娜,王以正式拥别相送,脸颊贴脸颊,还跪下拥抱瑟鲁。“啊!”码头上的人群叹道。两人扶着桥板栏杆下船,太阳正落入一片金色迷雾,在海湾上洒下黄金大道。恬娜拖着一件沉重背包与提袋,瑟鲁脸庞低垂,头发遮覆。桥板拉起,水手纷纷拉起索具,在海官下令声中,船舰“海豚”号转弯回航。此时艾苹终于穿越人群。
“嗨,妈妈!”她说,恬娜回道:“嗨,女儿。”两人互吻,艾苹抱起瑟鲁,说:“你长好高了!比以前高两倍哪!来吧,跟我回家去。”
当晚,在她年轻商人丈夫的舒适屋里,艾苹面对母亲,却有点羞怯。她几次带着沉思,甚至警戒的表情,凝望母亲。“妈妈,你知道的,对我来说,那些事一直没什么意义,”她在恬娜卧室门口说:“那些关于和平符文……还有你把环带到黑弗诺的事。那些都只像歌谣,像一千年前发生的事!但那真的是你,对不对?”
“是那个自峨团来的女孩,”恬娜说:“都是一千年前的事。我想我现在真可以睡上一千年。”
“那就上床去吧。”艾苹转身离去,然后提举油灯回身。“亲国王喔。”她说。
“你快给我睡觉去吧。”恬娜说。
艾苹和丈夫留恬娜住了两天,但她执意回农庄,因此艾苹、她和瑟鲁一起沿平缓银亮的卡赫达河同行。季候慢慢转秋,阳光依然炎热,但风已有凉意,树木枝叶带着疲累、灰蒙蒙的面貌,田野已收成或正收割。
艾苹谈到瑟鲁强壮不少,步伐也稳健很多。
“真希望你能看到她在锐亚白的样子,”恬娜说,“在他……”她住口不言。她已决定不让女儿担忧这些事。
“发生什么事?”艾苹问,坚定表明想知道,恬娜只好屈服,低声回答:“那些人之一。”
瑟鲁走在几呎远前方,长腿露在过短裙襬外,边走边在路旁灌木丛里找寻黑莓。
“她爸爸?”艾苹问,光想就觉得一阵恶心。
“云雀说,她爸爸好像是自称黑克的人。这人比较年轻,是他去找云雀,叫做悍提。他那时在锐亚白附近闲晃,我们在弓忒港碰上他纯粹是霉运,但王把他赶走了。反正我人在这儿、他在那儿,一切都解决了。”
“但瑟鲁吓到了。”艾苹略显严厉地说。
恬娜点点头。
“你为什么去弓忒港?”
“嗯,这个悍提是为某人工作……为锐亚白领主的巫师工作,他讨厌我……”
她试图想起那巫师的通名,却记不起,唯一能想到的是“土阿禾”,一个卡耳格词,意指某种树,但她想不起是哪一种。
“所以呢?”
“嗯,所以,回家似乎比较好。”
“那巫师为什么讨厌你?”
“主要因为我是女人。”
“啐,”艾苹说:“臭老头。”
“这个是臭小子。”
“那就更糟。嗯,这附近我认识的人都没见过她父母——如果他们还配得上这称呼。但他们若留在这附近,我可不喜欢你独自待在农庄。”
被女儿像妈妈般叮咛,还像小孩般对自己女儿撒娇,感觉不赖。恬娜急躁说道:“我没事的!”
“你至少该养只狗。”
“我想过了。村里可能有人有小狗。等会经过时,可以顺道问问云雀。”
“妈妈,不是小狗,是狗。”
“但年纪要小点,才可以跟瑟鲁玩。”她要求道。
“一只会去亲小偷的乖小狗。”丰满、灰眸的艾苹边走边说,调侃自己的母亲。
三人中午时分来到村庄。云雀以一连串拥抱、亲吻、问题、食物欢迎恬娜跟瑟鲁。云雀寡言的丈夫和其余村民都顺道过来向恬娜打招呼,她感到回家的喜悦。
云雀和她七个孩子中最年幼的一男一女,陪着她们一起到农场。自从云雀首次带瑟鲁回家,孩子就已认识她,也习惯她的样子,不过,分离两个月还是让他们起初有点害羞。在他们面前,甚至在云雀面前,瑟鲁依然内向孤僻,被动,如同那段糟糕的过去。
“她累坏了,也因为不停奔波弄得晕头转向。她会没事的,她已经进步很多。”恬娜对云雀说,但艾苹不让她如此轻描淡写回避话题。“他们其中一人出现,吓坏了她跟妈妈。”艾苹说。于是那天下午,在女儿跟朋友轮流劝说下,恬娜一点一滴和盘托出,三人还一面打开冰冷、沉闷、灰尘遍布的房子,整理四周、撢净床单,对发芽的洋葱摇头叹息,在橱柜里放点食物,然后烧上一大锅汤做晚餐。她们听到的,是一字一句拼凑而成的故事。恬娜似乎无法告诉她们巫师做了什么,她粗略说是个咒语,也许是他派悍提来追她们。但她一讲到王,言词倾泄而出。
“然后他出现了……王来了!像把利剑似……悍提瑟缩乞怜地躲开他。我那时居然还以为他是星火!我真的、真的有一瞬间这样想,我那时……那时真的惊慌失措……”
“这倒好,”艾苹说道:“因为我们站在码头上时,看到你风光抵达港口,新妮还以为你是王的妈妈呢。云雀阿姨,你知道吗,她就那么亲了他,亲了王……我以为她接下来会亲那法师,但她没有。”
“我想也不会,这什么念头嘛,什么法师?”云雀头探入橱柜,边问,“葛哈,你的面粉桶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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