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蔡医生有些扫兴地说,好吧,我们不说诗了,再来说那乏味的毒品吧。刚才我们说到苏辙的诗……
蔡冠雄此刻显露出严谨的科学家本色,迅速接上刚才的停顿,像截断的两段铁丝焊接在一起,没有丝毫记忆的间隔。
“罂粟可储,实比秋谷。研作牛乳,烹为佛粥。老人气衰,调肺养胃………之然,它作为诗,没有什么大的意境。但它说明了当时举国上下,是把鸦片作为补品服用的,好像现代人服用的人参鹿茸和中华鳖精。中国的鸦片是自唐朝起,从阿拉伯输入,然后中原开始种植罂粟。到了宋朝,正式进入医书,注明可治疗呕吐、行痢、腹痛等杂症。
鸦片既然成了药物,自明朝以来,就当做药材进口上税。只是那税额极低。明万历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589年,在中央政府所定的《陆饷货物税则例》中,鸦片每10斤,税银仅2钱。
到了清康熙二十七年,也就是公元1688年,定鸦片百斤,征税银3两,历雍正、乾隆两朝不改。朝廷可谓宽宏大量,网开一面。
到了清末,我们终于爆发了一场以鸦片命名的战争,真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没有以一种药物引发的如此规模宏大的战争。假如没有鸦片,中国的近代史,绝不是现在的样子……蔡医生谈得兴起,旁征博引。
蔡医生,我上学时,历史成绩不错。你还是讲医学吧。虽然颇不礼貌,范青稞还是打断了蔡医生的话。
对对,历史就像一卷劣质的卫生纸,粗糙而有破洞。它不能接受事后的推敲。我们来谈现在。人对于能便其人格兴奋的危险物质,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追求。我认为这并不是人的邪恶,而是人的天性所决定。
有无数种戒毒的方案,一些不负责任的宣传,常常吹嘘某几种药物或是某个验方,可以在多少天内使人断瘾,作为一名药理学的博士,我认为这全部是天方夜谭,药物已进入人体的各个系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病去如抽丝,毒品撤退的步子,比三寸金莲还要缓慢。各种各样的方剂,至多只能达到早期脱毒,而不是彻底断瘾。
没有一劳永逸。没有特效药,戒断是痛苦的,戒断以后漫长的巩固,更是一道无解的题。无数的病人在这个过程中复吸,加强毅力锻炼和随访,也完全无济于事。这真是人类有史以来,碰到的最顽固的疾病。
戒了吸,吸了戒。再戒再吸……循环往复,以至无穷。当然,在现实中,这个无穷很快就会到来,如果不是确实戒毒,等待吸毒者的只能是死路一条。香港一名吸毒者,居然戒了60多次毒,不知是否可以进吉尼斯世界纪录?
美国现在无限期地使用美沙酮维持疗法,它的基本理论是以美沙酮这种麻醉性镇痛剂,作为吗啡的代用品,短期脱瘾后长期使用。
在美国50万吸食海洛因的人群中,已经有11万多人,在40个州的750所治疗中心,每日按时服药接受治疗。这是一种合法的吸毒替代治疗。应用这种疗法,每人每年耗资约4000美元。
且不说其它的设备和人员我们是否能够配备,单是这笔钱,我们掏得起吗?中医药是一个宝库。可惜老祖宗没有现成的方子,让我们抄下来用。沙里淘金的“林18”之类,又被证明效果不佳。
我被分配搞中药戒毒,真是倒霉的事。很可能一事无成,在科学上往往有这样的情况。你终其毕生的精力,只证明了那是死路一条。当然对于后来者,它是有价值的,他们会说,以前有一个悲惨的家伙,干了一辈子,结果什么也没搞出来。这条路不通,我们千万不要走。但你呢?你什么也没有,你用一生,证明了一个错误。牛顿说他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连巨人的脚面都没踩着,你是一只蚂蚁。
我不愿作蚂蚁,也不愿作巨人,我要作巨人肩膀上的那个人。就是这样。
吉凶难卜。朦胧中,我看到希望在远处闪烁。中国繁衍了世界上最庞大的人口,我以为,中医药起了巨大的作用。罂粟是一种植物,自然界是一个链。任何生物都是有它的天敌的,不可孤零零称霸于地球。罂粟的天敌是什么呢?
自从我搞中药戒毒以来,收集到了无数民间的验方偏方。有的临床一试。效果还真是不错。但是拿去一化验,它们都含有罂粟。我们又陷入了当年林则徐的悖论。
范青稞倒抽冷气。蔡冠雄看出了她的惊惧,说,放心好了,现在你和庄羽,支远所服的中药,不是这个模式。
范青稞面带愧色地说,对不起,我服的药和他们不一样。
蔡冠雄说,哦,我忘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个医生把病人的情况记错了,这是失职。要是记载错了,就是罪过。
0号药的来历很奇特,它的化学成分我们到现在也没搞出来。蔡医生有些丧气。
它到底是怎么来的呢?范青稞很为自己惋惜,不能亲口尝尝这与众不同的中药。
说来话长。那是一个雨后的中午……在蔡冠雄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一段往事像电影般地出现。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要找戒毒医院的院长。简方宁接见了他,他仍口口声声要找院长。我就是院长。简方宁肯定地说。你们这里……有没有男的院长?来人嗫嚅着。
我们这里还有一位副院长,也是女的。怎么,您同我们谈的问题与性别有关?简方宁不解。
我有一个戒烟的方子,很灵的。祖上传下来,传男不传女,来人自我介绍说,他叫秦炳,出身子医学世家。
简方宁觉得好笑,以前只是在民间故事里,听到这规矩,不想直到20世纪最后几个年头,现实生活中,竟还有人遵循古老戒律。
她想杀杀他的傲气。淡然说,经常有人来贡献祖传秘方。但经我们实验。并无实效,所以根本不存在传与不传的问题。
秦炳急了,说,他们是假的,我是真的。不信,你看!
他说着掏出一卷发黄的纸卡,最上面有一张旧照片,棕黄色的,是早已淘汰的赤血盐显影成相,显出一种无可置疑的历史见证感。
秦炳双手递上纸卡,简方宁一手接过,是翻拍的一份文字报告,字小如蚁,看起来十分吃力。
一份伪满洲国总务厅的《政务概况报告书》节录,大意如下:
……1932年。即伪满洲国大同元年,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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