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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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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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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要充足,空气要流通,周围不得有杂草,还得活水滋润……像张元龙说的那种法子,罂粟绝对成活不了,只能铸出建筑材料。

    我看见过罂粟花。茎是灰绿色的,有一种阴暗的强韧。花朵硕大,朝天收拢,每一朵都像承接天露的玉碗。它还有一个凄美的名字,名叫虞美人。

    虞美人谢了以后,留下一个青青的葫芦似的果实。大的像拳头,小的也如鸡蛋一般。这时候,就可以开始收获有毒的汁液,这种活儿,通常需要两个有经验的种植农合作。

    一个人在前面,左手托着烟葫芦,右手持刀。轻轻用手在果壳上划出刀痕,好像尖锐的指甲刮伤皮肤。片刻之后,罂粟的浆液就从伤口沁出,刚滴出来的时候,像蒲公英的汁,是乳白色的。见到阳光,就缓缓地变作粉红,绯红,酱红……直至血痂般的深紫色。

    这时,后面的种植农相随而上,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扶住烟葫芦。右手的中指沿着凝因为半固体的烟浆一抹,把它收集进随身携带的容器。

    从割第一刀开始,在收获的季节,每颗罂粟的果实,在早晚之间,要被切割两刀。大约15天之后,青葫芦已经遍体鳞伤,内里的浆液榨取一干,所有的血液都已淌尽。表皮皱缩,枯黄干朽,像魔鬼遗弃的衬衣。

    作为罂粟的生命,到这里已告一段落。

    作为海洛因的旅途,现在才刚刚开始。

    在产地收获的罂粟,10公斤只能卖到350美金。可是用它作原料,可以提炼成1公斤多一点的海洛因。运到美国芝加哥的黑市,可以卖到100万美金的天价!这是多么高昂的利润!所以毒品交易是当今世界上,比贩卖军火和人口更险恶更疯狂的买卖。所有卷入其中的人,都被欲望指使着,义无反顾地卷入血雨腥风。

    喔,我们不说它了。这些好像同国际刑警组织的关系更密切。我们还是来说我们的本行,医学和戒毒。

    罂粟是一种植物。这一点常常被人们所忽视,好像它是上帝专门为了惩罚人类,才栽在人们家门口的。我坚信,在远古时代,人类的祖先,一定是由最不安分的猴子变成的。它们好奇的舌头遍尝野草,其中必然包括罂粟。

    在公元前3000年的记载中,就有用罂粟治病的记录。那时的人,凭着朴素的感情,一定喜欢这种外形美丽内力深厚的药品。在公元前5世纪的记录中,古老的阿拉伯人,就把罂粟籽磨成粉,铺在焦热的岩石上,让撒哈拉的烈日,将罂粟烤出袅袅青烟。他们围成一个圆弧,追赶着烟雾,吸食这种让人身心欢畅无比的气体。

    上个世纪,一位上了岁数的毒物学家,打算亲身试一试古柯碱的效力。你知道他有多大岁数了吗?

    蔡医生问。但他并不需要回答,接着讲下去。

    他叫罗伯特·克里斯蒂,那时已经整整78岁了。按说这是一个颐养天年百病缠命的年纪。但是老人家咀嚼了古柯叶,突然回归少年,开始精神抖擞。他毫无倦意地行走了15英里,在9个小时内,未进一滴水,一粒米,全无饥渴之意。

    真的,我虽然是一个戒毒医生,由我来说这种话,似乎非常不宜,我仍然认为,罂粟和它的家族——自然界形形色色的具有麻醉和镇痛效果的植物,是上帝温存地赠予人类的礼物。

    假如人类一直停留在前工业社会,这礼物还是相当惹人喜爱。

    你想想啊,一个头上缠着白中,悠闲地骑着骆驼,在沙漠中行进的孤独的旅行者,在一片海市蜃楼的黄沙中,吸一口具有麻醉意味的鸦片,伴以想入非非的欣快,是不是一幅很富有诗意的画面?

    粗制鸦片的有毒含量,并不是很高。它的产量也很有限,加之交通不发达,鸦片在很长时间内,并不对人类构成烈火般的威胁。甚至在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欧洲特别是德国的艺术家和诗人,还以用鸦片和可卡因激发创作灵感为时髦……不说外国,就说中国,史称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辙,还有一首《种罂粟》的诗,他是这样写的:“罂粟可储,实比秋谷。研做牛乳,烹为佛粥……”

    范青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否很喜欢写诗?

    蔡医生显出很惊讶的样子,说,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好多年不写诗了,身上还留着诗的影子?难道诗就像脊髓灰质炎的病毒,能够引起人的小儿麻痹症,长大以后,不论怎样矫正,你总有一条腿肢着,要被人看出破绽?

    范青稞说,猜的。

    他好像很惭愧,但掩藏不住的得意从年轻的脸上溢出,很愿意被人看出与诗有缘,说,我写过这样一首诗,自己比较满意。你要不要听一听?

    范青稞很感兴趣地说,是和戒毒有关吗?

    蔡医生扫兴地说,无关。噢,你看到接诊室的那副长联,是我写的,宣传品而已。自从我干上戒毒以后,就一句诗也写不出来了。这是以前诗的化石。

    范青稞觉得小伙子很可爱,赶紧说,不管是什么内容,我都很想听一听。

    蔡医生说,好吧。我念给你听,有的字要是听不清,比如同音异义什么的,你可以问,我给你解释。

    范青稞频频点头。

    蔡医生站了起来。一个活脱脱的大学生,从他浆得很硬的衬衣轮廓里,游走出来。

    千年的河流

    被覆羽状的思念

    人在寻觅中脱落

    佛的绿色

    淡的风

    岁月诱惑了一种收缩

    魂编织了草帽

    热的梦幻

    在滴雨的屋檐

    怎么样?蔡医生很热切地问。

    范青稞斟酌着说,蔡医生我问你一句话,要是说错了,您别在意。

    蔡医生宽宏大量地说,你尽管讲。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从工作出发理解。

    范青稞说,你这首诗,不是在嚼了古柯叶的状态下写出来的吧?

    蔡医生大笑起来说,那您真是过奖了。我身为戒毒医生,是不敢以身试毒的。我很佩服那位78岁的毒物学家,但我没有他那样的勇气。不过,也许正是因为他已经78岁了,悟透人生,最后做一把游戏。如果我78岁了,也可能做出惊世骇俗的举动。

    范青稞说,这诗挺好的,因为我听不懂。我对所有我不懂的东西,首先报以敬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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