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他们养的短尾黑白公猫伸出爪子,抓挠沙发后背,那里是猫咪注意力的焦点,早已被它们挠出了不少破洞。"卡子,别挠,"马瑞蒂心不在焉地学着达芙妮的样子和猫说话,"咱们不干这种坏事,跟你说过了,记得不?"
老嬷留下的究竟是一部什么电影?竟然能把小孩子吓成那样!不过,老嬷肯定打算烧掉那鬼东西来着。她绝不会有意伤害别人,永远不可能。
他不会当着达芙妮的面说出"喧哗鬼"这个字眼,因为她看过斯蒂芬·斯皮尔伯格的那部电影《喧哗鬼》(Poltergeist):中文又译《鬼驱人》,美国恐怖电影,1982年上映……剧中的小女孩通过电视机屏幕接触到了幽灵,他可不希望达芙妮从此患上电视机恐惧症。
《大英百科全书》——他这套是1951年重印的官方版——似乎颇为严肃地看待喧哗鬼现象。在有关心灵研究的篇章中,他发现心灵感应和千里眼也被收纳其中,尽管文章作者已经有些过于轻信,但却也没有提到他和达芙妮之间这种精神连接的存在。
他的妻子露西过世后两年,精神连接开始渐渐显形,但直到今天之前,它总是在两人间交替出现——有七八天,他能够断断续续捕捉到达芙妮的想法,然后这种能力逐步消失;一个月左右以后,轮到达芙妮能够看到他的部分念头,通常持续6天到10天后消失。也许无心灵感应的周期变得越来越长,心灵感应的交替周期也会随之越来越近,直到现在真正相互重叠。既然终于同时能够感应对方的思想了,这个过程是否将就此结束?他希望如此,尽管他很高兴今天下午起火的时候达芙妮和自己正巧连接在一起。
晚饭的时候,达芙妮没怎么碰她那份香辣肉酱香辣肉酱(chiliconcarne):美国名菜,系辣味的炖煮菜肴,其主料包括辣椒、肉和多种蔬菜,是德克萨斯州官宴的一道菜……她哽咽了两次,表面上像是噎住了之类的,但他捕捉到了她思想中的图像——画面中,某个人用调羹从破开的秃顶头颅中舀出脑浆,那个脑袋戴着如花朵般张开的头冠,画面是黑白的,显然出自那部该死的电影——因此,他没有询问女儿是否不舒服,或许他应该问一声的。
此刻他比过去很长时间以来都希望露西还活着,而不是抛下他和达芙妮两人相依为命。要把一个孩子抚养成人,父母两人同心协力都已经够难的了。他记得切斯特顿切斯特顿(Chesterton):1874-1936,英国作家和批评家,以散文、辩论文和布朗神父探案小说著名。的一段话:"尽管孩童远比我优秀,但我依然必须教之育之;尽管其人拥有更加纯粹的热情,但我依然必须控之制之。"
达芙妮总要把指甲啃到见肉的地步,至少在过去两年内如此。
我尽力了,弗兰克想道,继而开始怀疑自己有多少次是真正尽力了的,而在这些时候,又能够勉力坚持多少时间。
明天早晨他不打算听着闹钟起床,于是就往杯子里又倒了些威士忌,冰早就全化了,但他并不在乎。反正明天也没有工资可拿。
老嬷的棚子里,砖块底下有黄金,他心想,可能有。
黄金,按照老嬷的想法,棚子烧毁之后,黄金还能够留下来,但那该死的电影和信件却无疑会被毁掉。好吧,电影现在也烧掉了。
他和达芙妮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电话自动答录机上有条留言,是夏斯塔镇仁爱医疗中心打来的。他打回电话,对方确认老嬷今天中午前后于夏斯塔山去世了。
弗兰克啜饮一口半冷不热的威士忌,烈酒火辣辣地烧着喉咙,但却颇为舒心,他伸手从夹克衫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信件,那正是他在老嬷棚子的子弹盒里抢回来的。几小块发黄的旧纸片落在膝头的蓝皮册子上,他挥手将纸片连同册子一起扫落在地。信件闻上去还带着汽油味,他小心翼翼地把烟斗搁在烟灰缸中。
拿起的第一个信封的邮戳是1933年6月10日,寄自牛津,但里头的信件是用德文写的,弗兰克只大致读懂了问候句——MeineliebeTochter,意即"我亲爱的女儿",还有最后的署名——Peccavit,他相信那是拉丁文的"我有罪"。
他一路翻下去,挨个信封拽出信头,想找到那封他在棚子里看到过的英语信件,在看见其中一封第一句英语时,他就把那个信封拎了出来。
邮戳是1939年8月2日,寄自普林斯顿,信封上印刷的回邮地址是富德楼,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底下用铅笔潦草地签了名字:215室,爱因斯坦。
弗兰克愣住了。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给老嬷写过信?这肯定能值不少钱!
怀着这封信来自爱因斯坦的希望,怀着另外还有来自爱因斯坦的信件的希望,他轻手轻脚地打开那张泛黄的信笺。信是打字机打出来的,写给一个叫"米兰达"的人,但信封上的收件人却的确是丽莎·马瑞蒂。
亲爱的米兰达,我今天给那不勒斯之王写了信,提醒他注意安图尼欧令人不安的举动,建议他为了那不勒斯,抢先获取安图尼欧在寻找的那种力量。
弗兰克回忆起了这些名字——米兰达是莎士比亚剧作《暴风雨》中的人物,魔法师普洛斯帕罗的女儿,安图尼欧是普洛斯帕罗的恶毒兄弟,篡夺了米兰公爵的位置,流放了普洛斯帕罗和女儿。
老嬷管她的父亲叫普洛斯帕罗。
我没有提起另外那种力量,卡力班,你贞洁的梦淫妖。(这究竟是谁的错?)我可以帮助那不勒斯老王,但目的只是为了掩盖另外那种力量的存在,删去其存在的证据。我要折断我的法杖,深深埋在土里,并且沉了我的魔法书,到不曾测到过的海底。
卡力班是《暴风雨》中丑陋的怪物,"折断我的法杖"那句话则是普洛斯帕罗的台词。
这封信的结尾是:你也该做同样的事情。宽恕自己1933年的罪过,继而忘记那是你的所作所为。不去理会卡力班,让他饥饿而亡。我绝不会给他避雨的地方——我受到了教训,不去干涉自杀的行为。两次干涉都酿成灾祸,我必须想出办法,毁掉棕榈泉奇点。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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