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几日赵天伦总觉得心烦意乱的,虽然已经五十五岁,但在此之前,赵天伦干起农活那是一把好手。俗话说,五十而知天命。赵天伦知道这个道理,在儿子出事之前,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衰老,谁知儿子出了这么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本来满头黑发,突然间添了许多白发,胡子更白得让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看上去哪里像五十五岁的人!这些日子,他感到自己无论是体力、精力,都大不如以前了。更让他放心不下的还是儿子的事,虽然说儿子躲过了可怕的灾难,但他怎么也不明白,儿子为什么总在家呆着,说是写论文、准备毕业,可是最近他总有些不踏实,儿子突然又在家扩大猪圈,这让他更加不安起来了。
除此之外,那个和洪燕长得很像的黄姑娘突然到来,让赵天伦两口子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儿子和黄姑娘在堂屋里到底讲些什么话,他们并没听清楚,但是两口子明显感觉到儿子和黄姑娘发生了不愉快,而且黄姑娘临走时脸上的表情乌云密布,心情沉重。甚至,他和老伴都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姑娘充满着疑惑,一个姑娘从几百里之外赶到这偏僻的农村,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怎么就这样怀着忧伤地走了!
儿子跟着黄姑娘出去了,赵天伦两口子心里似乎也跟着儿子走了,他哪里又会想到儿子和黄姑娘,还有洪燕之间会发生那么多复杂的事情呢?
赵天伦坐在院子里的砖头上,心事重重地不紧不慢地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望着正在扩建的猪圈,这并不是他的想法,一切都是儿子的意见。赵天伦的心里越来越感到几分惆怅,一个大学生怎么就对养猪那么感兴趣呢?他养了一辈子猪,种了一辈子地,除了把儿子培养上大学了,他什么也没有,难道……想到这里,赵天伦的心脏突然间咯噔一下,与此同时右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是祸是福,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如同挨了电击一样。在这一刹那间他弄不清到底是左眼还是右眼在跳,若真是左眼皮在跳,即使没财,也不至于是右眼跳呀!财没有不要紧,可是祸一旦发生了,他哪里还能承受得了呀!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在他赵天伦头上的事,把他搞得有些魂不守舍,招架不住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儿子考上大学了,想到儿子考上大学那阵子,他赵天伦觉得他成了全村最有脸面的人,积在他心头几十年的一口气终于吐出来了。从今往后,他赵天伦就与众不同了,儿子将来成了城里有官位有公职、为国家做事的公家人!住的是城市里的高楼大厦,每天八小时的班,甚至他和老伴也会像那些因儿女在城里工作跟着享福的乡下人一样,昂首挺胸地往返于城市和乡村之间。也许到那时,他和老伴就不再整日和这黄土地打交道了,给儿子带带孙子,那该是多么令人羡慕和向往的日子啊!
这样的思绪简直把赵天伦带进了一个美好的童话般世界。他以前从没有这样想过,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间想到这些奇怪的东西,赵天伦有点恍恍惚惚的,又有些似梦似幻的感觉,直到一个女人的尖叫声才把他从梦幻中惊醒。
“哟哟哟……”女人的尖叫声飘进院子里,直刺赵天伦的耳膜,“这是想发财呀……”
“吴婶……”孟玉花听到声音,忙接过她的话茬儿,“怎么摸错门了……”
这时赵天伦瞥了一眼已经进了院子的女人,她是远近几个村里出了名的人,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可看上去像城里人一样显年轻,怎么也不像五十多岁的女人。一般说来女人到了五十多岁,不是胖得腰粗胳膊壮,就是满脸树皮样的皱纹。可这个女人从嫁到大塘沟之后,就没太变样子,好像农村的野风吹不黑她的皮肤,磨不出皱纹。瞧,她那脸上还是那样白嫩嫩的,还透着点红润,衣服都是很讲究的。她吃不了农民的苦,也从不去承包地干农活,后来有人说他有一个兄弟在广州发了财,谁知真假。
村里不分男女老少都称她吴婶,其实吴姓是她丈夫的姓,她自己姓熊,自从嫁到吴家,是她自己给自己宣布的外号,自然是因为姓熊难听,便随丈夫姓了。说来也怪,吴婶嫁到吴家,三年就给吴家生了两个儿子,这样一来,她在吴家便功勋卓著了。丈夫吴世忠曾经是乡医院的医生,后来因为出了点事在医院呆不下去了,可后来每月还给他几百元钱生活费。两个儿子虽然没考上大学,但都去了南方做生意,每年回家都是大包大包地带着东西回来,所以家里日子过得比别人家都好。她也就整天游手好闲,哪家发生一点事都少不了她。其实这女人在村里从没干过什么坏事,可赵天伦就是不喜欢她。村里不管谁家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去赶热闹,自然也就会传播不少新闻。
吴婶的到来自然打破了赵天伦的梦幻般的思绪,对于赵天伦来说,他真的不愿意回到现实中来,宁愿久久地沉浸在那醉意朦胧般的想象之中。然而这个快嘴巴女人的到来,又不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事端。赵天伦吸着早已熄了火的旱烟袋,干吧嗒了半天,刚要站起来,吴婶已经来到他面前,尖声说:“他爷呀!你儿子真有本事,你看,那两个天上掉下来的仙女给他勾得魂不附体呢!”
赵天伦没看她一眼,故意在砖头上磕了磕烟袋,那样子显出几分不耐烦。吴婶并不在意,看着赵天伦,又回头看看孟玉花,说:“兴华的学不上了?”
赵天伦如同挨了电击似的,猛地抬起头,两只眼睛睁得像乒乓球,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扭头向堂屋走去。
“唷唷唷,她爷啊!生气啦?”吴婶笑着说,“我是听来的,你们可以问问儿子啊!”
孟玉花看着老伴,拉着吴婶进了厨房,脸上堆满了疑虑,低声问:“吴婶,你……你听说什么了?”
二
其实吴婶也并没有什么恶意,不管她听来的关于儿子赵兴华的消息是真是假,他这个消息证实了多少天来赵天伦心中的猜疑,种种迹象表明,吴婶的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吴婶走了,忙碌一天的大塘沟家家户户进入一天生活的最后一道程序。然而,赵天伦和孟玉花闷闷不乐地坐在堂屋里,夫妻俩的心头像压着千斤重的石头,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民思想家赵天伦天性与千千万万的农民不同,在他骨子里有一种坚忍不拔的东西。别看他识字不多,但他的学问全都是从他对于社会问题的思考和比较中得来的。他下决心培养儿子,他认为没有半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虚荣心。他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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