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华拉着母亲,转身向堂屋走去,这时堂屋里传来父亲那微弱的声音:“他娘,谁呀?”
“爹,是我……”
“老头子,儿子回来了!”
母亲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在院子里向外扩散,像广播里发出的回声,渐渐向空中飘起;像电流,流向这个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是兴华?”堂屋里父亲的声音突然响亮起来。
“爹,是我,我回来了!”赵兴华真的神奇般地出现在父亲的面前了。灯光下,父子俩四目相对地看了半天,父亲伸出树枝样的手指,颤抖着摸着儿子的脸,沙哑着喉咙说:“瘦了,在那个鬼地方受罪了吧!”在微弱的灯光下赵兴华发现父亲的眼眶里盈满了晶莹的东西,父亲竭力控制着,没让它冲出堤坝。
赵兴华摇摇头,看着父亲那憔悴的面容、瘦弱的身体,泪水再次涌出眼眶,但这次他把汹涌的泪水吞进了肚子里。
“爹,你瘦了,也老了许多,都怪儿子,让你们操心了。”
突然间,赵兴华“咚”的一声,跪在父亲面前!父亲没有半点思想准备,他不明白儿子这是怎么了,在他的记忆里,儿子从没给他跪下过,在这一瞬间,赵天伦糊涂了,儿子是孝顺,还是犯了错误?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忙伸出双手去拉儿子,只觉得双腿一软,失去了重心,就在这时,赵兴华抱住了父亲,失声地叫了起来:“爹……爹……”
赵兴华紧紧地抱住爹,母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恐地叫了起来:“他爹,这是怎么了……”
赵兴华把父亲抱起来,他觉得脸上冷冷的,啊!这是爹的眼泪,心里一阵酸痛,他再也控制不住了,泪水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冲了出来……父子俩的泪水流到了一起。
终于,赵兴华意识到,父亲会从他的泪水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想到刚才分手时洪燕的嘱咐,他暗暗地抚慰了自己心中的伤口,竭力振作了精神。
“爹、娘,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啊!我的儿子……儿子回来了……”父亲完全坐了起来,抹着脸上的泪痕,“回来了……”说着,放声大笑起来。
赵兴华扶着父亲,父亲的笑声如同针刺在他的心上一样,父亲倘若知道他退学回来了,父亲的笑声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爹、娘,儿子对不起你们……”赵兴华不知道为什么,像失去理智样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多么希望扑在父母的怀里,倾吐心中的委屈,他从来没有撒过这样的弥天大谎。
“不,儿子,哪能怪你!”父亲睁大那双干瘪的眼睛说,“你做得对,像我老赵家的儿子!”
“儿子,陪你爹坐一会,娘给你做饭去。”
“兴华他娘,炒两个鸡蛋,把那咸肉拿出来,去小店买瓶酒,庆祝我儿子回来了!”父亲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陡然从床上站了起来。
“不,爹,你的身体,再说我也不会喝酒。”赵兴华抬头看看母亲说,“娘,儿子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吃什么吧!”
“那好,兴华她娘,给儿子炒几个鸡蛋,给儿子补补。”父亲说着拉着儿子出了堂屋。
母亲站在灶台前,像遇到什么喜事一样,脸上的喜悦不由自主往外流淌。
母亲把炒好的黄亮亮的鸡蛋端上桌子,说:“儿子,今晚就将就一顿,娘明天给加点白面,蒸点白面馍头。”
赵兴华拿起一个粗面(那种不出麦皮的面粉)馍头咬了一口说:“娘,如今城里人已经不爱吃那种白面馍头了,那种白纸样的面粉里被添加了增白剂,对人的身体不好,这种粗面馍头,比那种白面馍头好卖,好吃。”
“娘知道,那些人为了骗人,赚黑心钱,娘要给你吃的是自己家的麦子,没那害人的东西。”赵兴华看看娘,原来农村的农民都知道面粉里的增白剂对人的身体是有害的。
赵兴华看看娘,母亲把炒鸡蛋不断往儿子碗里拨,那动作还和儿子小时候一样,巴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让儿子吃了。
赵兴华端起鸡蛋,说:“爹、娘,儿子已经长大了,今天儿子把这炒鸡蛋一分为三,爹娘不吃儿子也不吃。”
此刻,因为儿子的到来,这间小小的灶房里增添了生机,增加了幸福,增加了天伦之乐。多少天来弥漫在这个家庭里的痛苦和忧愁,笼罩在赵家夫妇俩头顶上空的雾瘴和阴霾顿时烟消云散了,重新被一种欢乐和希望的气氛包裹着……
善良而纯朴的农民赵天伦好像病一下子全好了似的。他根本不需要问儿子,事实是他那次去省城都没能见上儿子一面,儿子被公安部门关起来,现在儿子回家了,这是事实,无需多说,儿子那是被冤枉的。
然而,诚实的青年,赵兴华心里总是有些惶恐和忐忑不安,他必须时时处处把自己的真实感情藏在心里,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在这激荡的日子里,生活的戏剧常常一幕紧接一幕,曾经在大塘沟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赵天伦的儿子在大学里犯了事。一夜之间,随着赵兴华的出现,这自然又成了大塘沟的一条新闻。那些不胫而走的新闻也自然不攻自破了。
让人莫名其妙的是,昨天晚上赵兴华和洪燕回到村里时,根本就没见到过什么人,然而另一条新闻又像变魔术一样,越传越离奇了。传到洪支书那里时,居然说赵兴华是搂着洪燕的脖子双双回来的。这可让洪有富大为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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