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躺在床上的赵兴华彻底失眠了。经历人生的这样一大转折,赵兴华将要开始新的人生,未来的路到底怎么走,他不得不为自己进行种种设想。上中学那几年,虽然面临着升学的压力,学习的重担压得学生们天天熬到深夜,但是每当躺到床上时,立即就进入睡乡了,有时甚至还在甜甜的睡梦中,闹钟的铃声硬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眠。就是在看守所的那些日子,他也照样睡得着。
天刚蒙蒙亮,赵兴华就起床了,他悄悄地用凉水洗了洗脸,出了家门。
又是一场大雾,乳白色的蒸气已从河面上冉冉升起来。
这个无形缥缈半透明的白纱,将黑山坳的远近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
赵兴华,这个离家快四年的大学生又重新出现在这片黄土地上,只是他很快就消失在漫天的雾霭当中。他先在自家的责任田上转了一圈,然后又向村头走去。赵兴华看着一块块绿色的麦田,想到这几年农民们的辛劳,想到土地的重要,然而他又想到如今农民心中也有一个公开的秘密,他们在种庄稼的同时把留给自己吃的农作物少施农药、少上化肥,或者他们还并不懂得有机农作物这个名词,但他们却懂得一个道理,农药也好,化肥也好,转基因也好,对人的身体是有害的。所以,一家看着一家,一家跟着一家学,城里人整天忙忙碌碌,忙于工作、忙于赚钱、忙于玩乐,却忽视了那些对人体构成损害的外来因素。为了让面粉变白,放入增白剂;为了让猪多长瘦肉,喂瘦肉精;为了让鱼长大,喂激素;给豆制品里放上吊白块,给食品里放上化学色素……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这些奇奇怪怪的缺乏道德人伦的主意,为了赚黑心钱,什么昧良心的事都干。出生于农村的赵兴华忽然觉得这些问题的出现居然没有人去干预,没有法制去制约,难道各级政府的官员们自己也甘愿受其害吗?
回到家里,吃早饭时,赵兴华向父亲了解关于农民们为什么把留给自己吃的粮食“另眼看待”的真实思想。是啊!报纸电视上到处是骗人害人的广告,农民们种田施化肥,上农药岂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吗?在和父亲谈到为什么现在的猪肉没有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猪肉香的时候,父亲说,过去的猪从猪仔到养成大猪,少则十来个月,多则一年以上,那是用糠和粮食喂大的。而现在的猪,有人专门研究,只想赚钱,一是猪种变了,二是在猪料里放入大量的瘦肉精,一头猪五六个月就长到几百斤,而且肥肉少瘦肉多。
父亲的话引起了赵兴华的注意,他曾经看过报纸上的一篇报道,瘦肉精学名叫盐酸克伦特罗,也称克喘素、氨双氯喘通,是一种作用极强的β2受体激动剂,猪食用后在代谢过程中促进蛋白质合成,加速脂肪的转化和分解,提高猪肉的瘦肉率。国内出现过许多瘦肉精中毒事件的报道。而现在从城市到农村几乎没有不喂含瘦肉精的猪饲料的。
吃过早饭,赵兴华觉得无事可干,心事重重的。想找个说说话的人,可村里的年轻人、中年人几乎都外出打工了。他想去找洪燕,可是他真的有点害怕洪燕的父亲。他顿时觉得无聊至极,才回家不到两天,就有点耐不住寂寞,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赵兴华转身回到家里,只带上牙具和毛巾,对父母亲编了个理由就走了。
人在年轻的时候谁没有过冲动,谁又没有过盲目!赵兴华被一股什么力量推动着,谁也说不清。他沿着那条狭窄的小路,这是一条惟一能够出村的小路,在大雾弥漫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但他知道,自己也许是不该出现在村子里的男人。像他这样的男人,村里几乎找不到一个,要么上学,要么打工。而他只觉得自己像个演员,是在演戏,而演什么、怎么演、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开始,根本无从知道。人们也许并不明白,在你还不知道怎么演、怎么开始时,实际上已经上演了、已经开始了,并且是一个精彩的开始。
儿子走了,去哪儿、干什么,赵天伦老两口没有问。他们知道,儿子如今是全村少有的大学生,在他们心目中,儿子已经成了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物了。
人啊,说来也真的奇怪,多日卧床不起的赵天伦,自从儿子的突然到来,病已经好了一大半。早饭后,儿子一走,赵天伦穿过白茫茫的大雾,出现在自家的责任田里。赵天伦看着多日不见的麦苗真的长高了,他忽然觉得季节来得快呀!不知不觉清明节已经过去多天了。他蹲下去看看这绿油油的麦苗,这时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他大爷,病好了,多日不见露面了吧?”
赵天伦没抬头,听声音他知道是张寡妇,这是村里最爱管闲事的女人。大家说她死了丈夫这么多年耐不住寂寞,到处东张西望,许多无中生有的新闻都是从她那里造出来的。赵天伦平日不愿意和这样的女人嗦。虽然她死了丈夫已经十多年,但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晦气。本来赵天伦已经准备站起来,可是听到张寡妇的声音,故意蹲在地上不起来,也不答理她。
“你家儿子怎么回来了?那事过去了,你老赵还真有本事,真有能耐!噢!”
赵天伦心中的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忍住了,觉得犯不着和这样一个女人较真。也正因为他为人忠厚朴实,老天爷才没亏待他。看,全村那么多人口,偏偏就出了他儿子一个这样的大学生。
“你还挺有福气的啊!洪支书的女儿前天晚上和你儿子搂脖子抱腰一起回来了,看不出兴华的本事还真大,连支书的女儿都给他迷魂汤灌醉了!”
赵天伦终于忍不住了,从地上站起来,拍拍两手,瞪圆双眼说:“张寡妇,你不要红口白舌地乱说好不好,我是怎么不了你,可你当心洪支书打断你的狗腿!”
“他敢!”张寡妇有些发怒了,毫不示弱地说,“他有本事管管自己的女儿,我亲眼看见的,怎么着!”没等赵天伦说话,张寡妇又说,“嘿,我也是多管闲事,这年轻人的事谁也管不了,如今都什么社会了,兴华看上洪家的钱财,洪燕看中你儿子是大学生,好事,好事啊!”
“你别老替人家操心了,这么多年怎么就不为自己操操心呢!”赵天伦急了,粗声粗气地说。
“我啊,嘿嘿,不愿受那份闲气!”
“你要少嚼点舌头根子,兴许……”赵天伦往日很少这样动怒和刻薄,说到这里,他陡然刹住了后面的话,在这一瞬间这个不识几字的农民似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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