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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青春成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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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时间与人物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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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计谋,使用了一个浅浅的战法,就将前辈置于如此境地,这说明前辈尽管世事洞明,但是未必精通军事。你在做你不懂的事情,这是你今生选择上的一个重要错误。这次,前辈错在孙子所言‘不知战地,不知战日,则左不能救右,右不能救左,前不能救后,后不能救前,而况远者数十里,近者数里乎?’前辈应当明白其中的道理……”

    井云飞紧紧地闭上眼睛。

    在陆相武的胡言乱语之中,有一句话真正触动了井云飞:也许,在他的一生中,选择组建民团是一个错误,是在做不懂的事情,是今生选择上的一个巨大的错误,这是父亲井宽儒最开始就曾经忧虑过的错误。

    井宽儒去世前夕,拉着井云飞的手,说祖父井观澜曾经这样劝戒他:“乱世处大位乃人生之不幸耳,尔切不可涉历仕途,此事难于见功,易于造孽,尤易于诒万世口实,况仕道之途,忌妒倾轧从古以来皆所不免……”

    “我当时并没有在意这话的分量,”井宽儒对井云飞说,“现在来看,你祖父的话有道理,他是有道理的呀!”井宽儒嘱咐井云飞,所谓大位者,或者官位或者财位,都是肇祸的根源……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当时,就像井宽儒没有在意父亲井观澜的叮咛那样,井云飞同样没有在意父亲井宽儒的叮咛。

    现在,一切一切都悔之晚矣。

    著名的红军领袖商子舟也来了,他停住脚步,专注地看了井云飞一眼。奇怪的是,他好像不很在意这个著名的敌人,什么也没说,就把陆相武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陆相武和商子舟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五分钟以后,商子舟没有再看井云飞一眼,就急匆匆地走了。陆相武也不再看井云飞,他把押解井云飞的一个军士招呼到身边,低语了几声,然后也走了,就像离开对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人一样。

    院子里剩下最后四个人——井云飞和三个持着刀械押解他的军人。

    玉兰按住绍平,不让他往下看。

    下面那个院子正在上演一部无声电影。玉兰后来无数次想到那个场面,无论如何弄不明白那个时候为什么突然没有了声音。本来,她是应当能够听到声音的,但是她什么也听不到。在通红的火把照耀下,三个军人中的两个人把绑缚在井云飞身上的麻绳解开,把他拖到大门口,另外一个人尾随着他们,一边走一边用一块砖石磨擦手里的大刀。大刀有三尺多长,闪着凛冽的寒光,长长的红绸子因为浸透了血迹显得沉甸甸的,好像变成了紫色。

    井云飞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平静地向军人提出一个请求:“我要喝一口水。”

    其中的一个军人用目光向另外两个人征询,然后,把挂在腰间的军用水壶摘下来递给井云飞。井云飞喝了两口,然后把水从头上浇下去,撩起衣襟,擦去了脸上沾染的天龙寨人的血污。

    “我好了。”

    井云飞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就像面对着他喜欢的事物。

    军人显然没有料到井云飞如此平静,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始执行陆相武发布的命令——两个军人把井云飞的脖子按到门槛上。井云飞很顺从,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迹象。那两个架着他的人离开他,他也没有反抗的动作,仍然老老实实地趴伏在门槛上。他在等待。拿刀的人来到他的侧面,从容不迫地把绸子缠绕在手腕子上,用手指拭了拭刀口。刀口显然很锋利,用不着担心。那个人稳定了自己的双腿。

    手起。

    刀落。

    井云飞的头颅掉在门槛外面,身躯仿佛跳跃了一下,然后一只腿扭曲起来,好像要站起来似的。杀人的人富于经验地看着,很显然,他知道没有头颅的躯体是站不起来的。果然,那只腿又放了下来,和另外一条腿绞在一起,扭曲着,翻卷着,就像通上电流一样,震颤着,痉挛着,甚至带动整个身体翻了一个过儿,变成面朝上——确切一些应当说是“胸”朝上——的姿势。

    绍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是突然感觉母亲剧烈地抖动起来,随之就瘫软下来。

    “妈!妈!”绍平摇撼着玉兰,“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玉兰把绍平搂到怀里,就像几个小时以前搂住井云飞那样,她的目光散乱地在空间跳跃着,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地方。

    她痛哭起来——好在她知道目前的凶险处境,紧紧地把嘴抵在绍平的胸口上,以避免发出声音。

    她的整个身子都随着恸哭而抽动。

    42.风萧萧

    突然刮起了狂风,像是无数条野狼在嚎叫;巨大的雪花像兵器一样在空中飞舞,划出一条条亮线——真是奇怪,在这样的月份,竟然还下雪!靖州人都说,那场反常的降雪就是预示着什么哩!预示着什么呢?没有人真正能够说清,但是所有人都这么说着。窄窄的窗洞上方的岩壁上,闪烁着隐隐的火光——陆相武把天龙寨的妇孺老人都带走了,世界成了一片火海,不时传来被烧塌了的房屋发出的巨大响声。

    玉兰和儿子绍平躺在一起,眼睛直直地看着颤动着的光亮,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时候她的心里就像数九寒天的大地一样寒冷僵硬,既没有仇恨也没有爱恋——她仇恨什么呢?爱恋什么呢?随着那把大刀的落下,现实世界就在她面前崩塌了,在精神可及之内,她什么也看不到,那里一片空白,寒冷的心野上,白茫茫的,除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什么都没有。她就像在风中飘滚的浮云,不可能攀附住任何东西,让自己归为有形。

    这个世界空白了,你的心难道还不是空白的么?

    以往的岁月丧失了颜色和形状,消逝在了空白之中。

    绍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知道目前很危险,但是,一个在母亲身边的人是不会把这种危险放大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他能够依傍的东西,这个东西就是母爱。他不能够从战争的本质意义上认识目前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上会突然没有了父亲,在他的意识里,一直在等待这场风暴赶快过去,这样,他就能够离开这个寒冷的密室,到明媚的阳光下面去歌唱。对于这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这仅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等待父亲回家的夜晚。在疲惫之中,他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就像一只小动物熟睡的时候那样。

    石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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