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他的心剧烈地紧缩了一下,赶忙跪下身子观察双柱。
“双柱!双柱!”双柱仍然没动静。绍平把双柱抱起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双柱的前胸整个儿都被血浸染了,肩胛处巨大伤口上血还没有凝结,经绍平一动,又汩汩地涌流出来,落在地上,绽开了一朵朵殷红的血花儿。绍平把耳朵贴到他的鼻子和嘴唇上去,没有一点儿生命的气息,双柱的嘴唇僵硬而冰冷。
双柱死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默默地死去了。他紧紧地闭着双眼,模样很安详,没有一点儿痛苦的痕迹,眉稍上还挂着他那特有的顽皮劲头。他的一个嘴角也凝固了褐色的血痕。
绍平托着双柱的尸体,晶莹的泪珠在双柱苍白的脸上聚集,然后又滚落下来,落在地上,和双柱的血融在一起。绍平没有哭出声,可他的泪水也一直没有止住。剧烈的痛苦使他的脸部完全变了形,就像给钉在地上了一般,直到葛满康和喜子跑来,才把双柱的尸体从他手里接过去。
绍平无法支撑自己,“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内心深处涌起的巨大悲痛,像地震波一样撞击着声带,撞击着胸口,撞击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喜子哭着把绍平拉起来。绍平伸出颤抖的手,抓住双柱的胳膊和结了厚厚硬茧的手。双柱手背上划了很多血口子,他把脸贴在这双手上,无声地饮泣。
葛满康用拳头抹去了泪水,开始劝慰双柱的同伴们。喜子面对岩壁站着,抽动着肩膀,慢慢转过身,和葛满康一起把双柱的尸体抬到一个干燥的地方。
绍平想到昨天晚上双柱叫冷的情景,嘴唇咬出了两道血印。他把自己的衣服轻轻盖在双柱身上,就拿起枪,趴到洞口去了。友娃和狗剩正在那里监视着敌人的动静。敌人退缩了,好像在想什么鬼花样。绍平把脸贴在冰冷的枪托上,闭上了眼睛。
双柱的突然离去,在他的心底里造成了一个极大的空缺。这空缺动摇了他所有的信念,他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依托了,他想用一种东西来弥补它。可是,没有东西能够弥补,就连回忆——纯粹地忘记现实,只重现过去的回忆——也无法弥补这可怕的空缺。出现在绍平脑子里的总是五年前的那次打架。类似的回忆只能使那个空缺更加向大扩展。他回忆过河以来与双柱相处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回忆他们怎样相互理解,怎样像亲兄弟一样在一起做同一件事情,怎样共同期望未来生活……如今他去了,撇下所有的人,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回忆马上变得苦涩起来。仅仅是苦涩倒也罢了,不知怎的,他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呼唤着:你对双柱的死负有责任!是啊,悔恨,不仅仅是现在,过河以后没有几天,他就开始悔恨五年前那件事情了,但那时不像现在这样强烈。这样的事不止一件啊!就是昨天夜里,如果他不睡,如果他稍微细心一些……他的泪水又涌流出来了。
“轰!轰!”在离绍平他们三四米远的地方,敌人的手榴弹炸响了,泥土和石块飞迸起来,纷纷落在他们身上。绍平看到敌人爬到洞口上面去了,但是,山崖太高,角度又不合适,他们无法把手榴弹扔进山洞里面来。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幕障。绍平估计敌人快出现了,探出半个头仔细观望。果然,敌人正依仗着树木的掩护,跳跃着向这里逼近。绍平、友娃和狗剩同时扣响了扳机。
十几分钟以后,敌人撂下三五具尸体,嗷嗷地叫着退回去了。经过这样一番战斗,绍平内心的悲痛多多少少缓解了一些。他把热得烫手的步枪放在一边,抬起头观察山洞外边。
正面,是一个不大的山包,正是这个山包成为威胁山洞的唯一制高点,敌人就是从那里发起进攻并溃退到那里的。山包左边是一片低地,长着一丛丛灌木;山包右边,天空显得十分开阔,好像所有山峦都一下子跌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似的,在很远的地方才又看到陡峭的山崖,山崖上有影影绰绰的村庄。
村庄!那不是马家崾岘吗?!绍平揉了揉眼睛,仔细观望。没错!是马家崾岘!他认识村中央那棵高大的古槐。对!这个山洞正面对着黄河!面对着马家崾岘!他兴奋地大叫起来,让大家来看。友娃和狗剩经过仔细辨认也确认那里就是马家崾岘,他们激动得紧紧抱在一起。
葛满康和喜子匍匐过来看了看,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又退回到洞里。这意想不到的情况,使葛满康和喜子原来很暗淡的估计明亮了许多。他们商定:坚持过白天,如果仍然没有人来接应,晚上便向黄河突围,从黄河渡到西岸去。
“都会游水吗?”葛满康问。
喜子想了想,说:“都会——黄河畔上的孩子,水性好得很哩!”
“好!就这样。”
“你会游水么?”
“我?”葛满康难得地笑笑,“到时看吧,保证不会落在你后头。”
其实,葛满康一步也不会游。
玉兰和其他马家崾岘人是前一天傍晚听到河对岸枪声的。村上的娃娃们满街跑,高声叫嚷着:“快看哟!河那边打仗啦!”人们纷纷涌到村畔上去看。
一开始枪声是从山背后很远的地方响起来的,在黄河轰隆隆的涛声中听起来不很清晰。过一个来时辰,枪声转了过来,隐隐地看见了人影,但分辨不出是些什么人。子弹的尖叫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压过了所有声响,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马家崾岘人的心。不用说,对面有我们的人。马家崾岘人知道,这段黄河的东岸都是陡峭的山崖,连一条羊肠小路都没有,万一打得不顺当,想从这里过河都不可能……马家崾岘人着急了,赤卫军队员纷纷拿起了枪——尽管他们知道根本无法援助对岸的人。当时他们都以为和敌人发生战斗的是红军的东征部队。
玉兰听到第一声枪响心就陡然提升了一下——她好久没有听到枪声了。她也和村上人聚在一起,睁大了眼眼往对岸望。
夜色逐渐把大地包裹了,除了河对岸手榴弹爆炸的光亮之外,周围都是黑暗。马家崾岘人嘁嘁喳喳地议论着,各自说着自己的猜测。石玉兰什么都没说,呆呆地观望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儿,就如同饿到了极点一样。枪声逐渐稀疏了,马家崾岘人纷纷返回村里。
石玉兰顺着熟悉的路径走回家,想吃一点儿东西。把剩饭菜端到炕上,她又觉得非常恶心,一口也不想吃。她拉过枕头躺了下来。
绍平已经走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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