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垮下去。我没有往还隔着一片林地的那边地里去。我看见北边公路下有一条深水沟,公路在那儿自然形成一道立陡的崖,崖上有密密几棵半高的旺槐树。在那儿我们做了在墓里没能做的事。当我不顾一切地突进她的体里那一刻,我就看见她因欢悦而叫出的唤声,如四月晨时的朝霞,红光闪烁,流金溢彩,带着极度眩晕的快乐和幸福,从我们碰撞的身子间飞出去,挂在头顶浓密的槐树叶子上,把那一层层、一片片椭圆的槐叶染成了深红色。我看见她盼星星、盼月亮、只盼着深山出太阳的叫声从她灵魂里奔出来,炽炽白白,红红烈烈,风风火火地从槐叶的缝里穿过时,把槐叶的边儿、尖儿烧焦了,把原来有些虫黄的槐叶烧卷了,烧干了。那焦干的叶儿纷纷从树上落下来,打着旋儿跌在我的肩膀上,落在我热汗横流的后背上,挂在她快活充血、光亮四溢的脸上和胸上。四面八方的广播喇叭的响应声,依然如水滔滔,如浪滚滚。如珍珠玛瑙一般闪光发亮的歌词的字字句句,都从路面的崖头跌下来,黄金白银一般灼灼生辉的音符,从槐树的枝叶间,陨石样带着明亮的尾光滑进我们的耳朵里。我听见从东边传来的歌曲是黑铁白钢的《将革命进行到底》,从西边传来的歌曲是高亢火红的《造反有理》,从南边传来的歌曲是铿锵有力的《打倒美帝苏修反动派》、从北边传来的歌曲是清绿含香的《请喝一杯酥油茶》和汗热泪咸的《控诉万恶的旧社会》,从头顶降下的歌曲是情深博大,泛着滥着土地气味的《学习大寨赶大寨》,从地下钻出的歌曲是又跳又笑,丝绸飞舞的《人民公社好》。我们被歌曲包围了。我们铺着歌曲、盖卷歌曲,呼吸着歌曲。歌曲给我以力量。歌曲赋我以激情。歌曲支撑着我的意志和坚韧。当我捕捉到某一首歌的节律能如队列歌曲同脚步一样合拍时,我便抓住那歌曲的节律放在她和我肉体间,使我的抽送同那首歌的节律合拍一致,有快有慢,有缓有急,有轻有重,直到那首歌的高潮顶峰“啊———”字长而又长地从广播里传过来,直到在那广播的“啊———”声中,我和红梅也不约而同地“啊!”起来,直到我们俩齐呼齐炸出的“啊!”声惊涛骇浪地把广播里的“啊———”声覆盖掉,直到在我们的“啊!”声中,头顶的槐树叶儿青的黄的都被震得纷纷落下来,我们才算完结了,胜利了,阳光一片照耀大地了。当我和红梅从那水沟下攀着槐枝,爬上公路,走到公路的山顶时,我俩终于在那歌曲和音乐之后听到了新华社发布的一条重要新闻,毛主席又有最新最高的指示发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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