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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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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节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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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我的手,弓着腰在树下窜,一直窜到了最西南角的一棵桃树下。听了听没有一点声音,就往南匆匆走去了。穿过杂树棵子,一片高粱地、花生田,又跨过一条浅浅的水沟;再往西走了一会儿,又折向南。我们是去南山啊,去认那个"义父"……中年人不吭声,我也紧闭嘴巴。他手里提着妈妈交给的一个包裹,那里面有一双鞋子、一点钱、几件换洗的衣服,最主要的是有几块锅饼。

    那个夜晚冰凉的秋风使我打抖。我穿了一件灰绿色的旧衣服,袖子有些短。这件衣服曾经多么新啊,它是妈妈亲手为我做的,是外祖母割的布料。我穿了新衣服上学,让那帮人好嫉妒。他们说,什么人家就有什么衣服——"他们家古怪东西就是多!"我有一次提了一个书包上学,有精制的木头提手,大概是外祖父用过的,那式样立刻引起了老师和同学的好奇。他们又惊喜又厌恶地盘问了我好久……我相信是老师把我们小茅屋的情况说出去的,他们的态度影响了同学,大家开始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了。我被视为不祥的异类。

    小学校只有一个女教师对我好一点。她好像也那么孤单。

    她美丽又羞涩,不说话。她只用眼睛说话。

    我们家东边长了些菊花,我采了最大最艳丽的给了她。她插在清水瓶中。

    我上学时要穿过一片杂树林子,小路旁边有各种野花,我有时摘一大束,几乎是怀抱着,一口气跑到她面前——我发现她那么喜欢鲜花……

    这个夜晚的露水真盛,我的鞋子全湿了。庄稼叶子上的水也弄湿了我的衣襟,风一吹身上凉得打抖。中年人仰脸看看天空,"缔"一声,扯紧了我的手。他希望我们再加快些步子。我们要在天亮时赶进山里,站到"义父"的面前。

    我不敢想象那时的情景。那时我会死死地盯住那个苍老的面孔,看得他发抖。

    我竟然给一个毫不相关的男人做起了儿子。我不愿意。

    从此我的小茅屋、大海滩、无数的野花和浆果,还有我的母亲——我将日夜思念的母亲啊,我们一块儿分手了。我眼前又闪过了素花布单蒙着的那个小小身躯,那是我的外祖母;还有那蜷曲在荒原灌木丛中的老爷爷……冰凉的泪水从颊上滑下,我愤怒地抹掉了。

    就这样,我随着那个中年男子往南走去。这是人的一生所能走的最艰难的一条路了。

    我们渐渐爬上丘陵地带。

    灰蒙蒙的夜色中,我用力看四周的一切。庄稼棵儿越来越稀,树木也很矮小。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这儿不会有什么惊喜。

    记得我一直在平原的高处往南眺望,盯着远处那溜儿蓝色山影。它有时在雾霭下轻轻跳荡。那道山影化为一首奇特的歌儿震响在耳畔,我可以一连几个钟头遥望着、谛听着。因为那时我的父亲就在蓝色的山影之中。

    苍苍巨石出现了。中年人大口喘气。他佝着腰望望前面,又往回路看看。东方闪出一抹微黄的带子,我心上一紧:天要亮了。我说我去去就来,转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

    中年男子坐下吸烟。他一路都没顾得上吸烟。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闭了闭眼睛。当我抬起头时,发现一天的星斗像葵朵那么大。心慌慌地跳,我猫下腰,从一块巨石移到另一块巨石,最后撒开腿就跑。我听见有石头被我踢到了陡坡下边……

    听说我未来的父亲是一个烤烟叶的人,一个人生活在山上的小石头房子里,每年深秋再到烤烟炉前工作。他无儿无女,已经很老很老了。他因为活到了最后,需要有个儿子了。

    他生儿子已经来不及了。

    可怜的老人第一次找儿子,就遇上我这么一个拗气和野性的人。他那天一定是枯坐在小石屋子里守候。天亮了,只有中年男人两手空空走进来。老头子气个半死。

    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我永远是小茅屋的儿子。虽然我深深地恨着一个人。就是这个人的到来,我要被连根拔掉了……我从此奔波在山隙中。好陌生的山啊,我攀来攀去,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棘子划破,手脚全是血口——我到哪里去啊?

    夜晚,我钻到草窝里,睁大眼睛看着四周。风从山口吹过,发出"苏儿苏儿"的声音。草叶中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活动,还有令人生疑的灌木丛。在月亮没有升起之前,一切都闭着眼睛,阴沉沉的脸庞——远处近处的山石凝视着我,它们当然不接受我这个陌生人。我想也许半夜里会有什么野物拱过来把我吃掉,而我还在梦中呢。这样想着总也不敢睡去。

    有石头从山顶滚落,发出的巨响在山壑里震荡,回声传出老远,又在大山的另一边引发了一阵沉闷的哈哈大笑……我被阵阵饥饿攫住了。

    白天,我吃饱了一顿饭就会很高兴。我吃饭的办法很多,比如说帮山沟的老乡们干活、采药卖给收购站——这儿的药材很多,我从小就跟在老爷爷身旁学会了辨认草药。无人的大山上,常常能看到一座座孤零零的小石头房子。它们强烈地引诱了我,让我走近去看个虚实。走到跟前我总是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什么人。我总把里面的人想象成背弃了的"义父"。

    几乎每座小房子里都空空荡荡。主人为什么离开了?这些小石头房子又为什么垒在了光秃秃的大山上?

    这都是些谜。这些谜在今天看来,就像某些史前遗迹一样令人费解。

    如果说是看山人的房子,那么坚硬的大山有什么可看护的?如果说是单身老大的住所,那么他们完全不必把自己的窝建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

    小石头房子就好像我那个未曾谋面的"义父",它们真是孤单啊。我有时远远地看着,心里涌起一阵怜悯。我为他可能产生的悲伤而悲伤。我这一辈子要为多少人悲伤?再加上我自己的悲伤,看来我是不会幸福了……

    我在大山里流窜,幻想着奇遇,不断地怀念那些亲人和压根就未曾见过的朋友……我这时无比渴念林中子弟小学的那个女教师,回忆着她一次次抚摸我的肩膀和头发的感觉。我还想象着在山中会遇上什么别的人——一定会的,他或她一定会在什么方面解救我援助我。

    就这样,我在无头无尾的奔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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