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一泓光滑平静的水,或是一只巨大银盆。除了布里和赫温的蹄声外,一点儿别的声音也听不见。沙斯塔几乎要沉沉入睡了,若不是他不得不时而爬下马来散步的话。
这种情况似乎持续了几个钟头。接下来一段时间,不再见到明月。他们仿佛是在死一般的黑暗中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地奔驰着。这之后,有一会儿,沙斯塔注意到他能看见前面布里的脖子和脑袋,比先前看得清楚一点儿;于是,慢慢地,十分缓慢地,他开始看到前后左右辽阔而平坦的灰茫茫的大漠。看上去绝对没有生命,像是阴间地府的什么东西似的;而沙斯塔感到疲倦得可怕,注意到自己在发冷,嘴唇是干燥的。自始至终,但听得皮带吱嘎作响,马嚼子丁丁当当,马蹄声不断——不是踩在坚硬道路上的唱唱声,而是踏在干燥沙子上的沙沙声。
骑马走了几个钟头以后,终于在他右边的远方出现了一道淡灰色,低低地镶在天边上。随后是一道红色。终于是早晨了,但没有一只鸟来歌唱早晨。现在他倒高兴散散步了,因为他比先前更觉得冷。
然后太阳突然升起来了,片刻之间一切都变了。灰色的沙漠变成黄色,闪闪烁烁,仿佛里边撒满了钻石。沙斯塔、赫温、布里、阿拉维斯的影子又长又大,在他们的左边竞逐。皮尔峰的双峰在前边儿的远方,在阳光中熠熠生辉。沙斯塔看出他们走得稍微有点儿偏。”靠左边一点儿,靠左边一点儿。”他叫道。最妙的是,当你回头望时,塔什班城已经又小又遥远了。坟场完全看不见了,被吞没在边缘参差不齐的驼峰里了,那驼峰就是蒂斯罗克的城市。大家都觉得比刚才好多了。\"
然而好景不长。他们第一次回头望塔什班城时,虽然看上去已经距离很远了,可他们继续前进时,这城却不见得更远些。沙斯塔不再回头望,因为遥望之际,给了他压根儿滞留原地未动的感觉。于是光芒也变成了讨厌的东西。沙漠炫目的反光使他眼睛发痛,但他知道不能闭上眼睛。他必须使劲儿眯起眼睛,不断地瞅着前边的皮尔峰,大声喊出前进的方向来。随之而来的是炙热。他不得不下马散步时,第一次感觉到了炙热;他从马身上滑到沙地上,沙地上腾起的热气往他的脸上直冲过来,就像从炉灶门口冲出来的。第二次下马时更糟。第三次,他的光脚丫子刚碰到沙子就痛得叫喊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他一只脚缩回马镫上,另一只脚半己跨到了布里的脊背上。
“对不起,布里,”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没法儿走路。沙子烫脚。”
“当然啰!”布里喘息着说道,”我自己应该想到这一层的。待在背上吧,没有法子。”
“你倒还行,”沙斯塔对正在赫温身旁步行的阿拉维斯说道,”你穿着鞋啊。”
阿拉维斯啥也不说,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让我们希望她不是故意的吧,但她确实有意如此。
重新赶路小跑、行走、小跑,丁当、丁当、丁当,吱嘎、吱嘎、吱嘎,马儿热得出汗的气味,炎热本身的气味,炫目的反光,头痛脑涨。一英里又一英里的老样子,压根儿没有什么不同。塔什班城看上去永远不会离得更远。大山大岭看上去永远不会变得更近。你觉得始终在周而复始——丁当、丁当、丁当,吱嘎、吱嘎、吱嘎,马儿热得出汗的气味,炎热本身的气味。
当然,人们会竭力用各种各样的游戏来消磨时间:当然,各种游戏都毫无用处。他们竭力不去想到饮料——在塔什班城一个王宫里唱的冰凉果汁,来自黑沉沉大地的津津清泉,乳酪丰富而不油不腻、冰凉柔和的牛奶——愈是竭力不要去想它,却愈是想得厉害啊。
最后终于出现了个有点儿不同的东西——沙土里隆起一大块石头,高三十英尺,长五十码光景。大石头并不投下多少阴影,因为此刻太阳升得高高的,只形成一点儿遮阴的地方。他们挤到遮阴之处,在那儿吃些食物,喝了一点儿水。盛在皮囊里的水是很难给马喝的,但布里和赫温都巧妙地运用了它们的嘴唇。谁也没有吃够喝够。谁也不说话。马儿浑身都是斑斑点点的汗渍,呼吸的声音很大。孩子们脸色苍白。
休息短短一会儿后又重新赶路了。同样的声音,同样的气味,同样的眩目的反光,终于,影子开始落在他们的右边,愈来愈长,仿佛要伸展到世界的尽头。太阳十分缓慢地挨近西边的地平线,现在太阳终于落山了,感谢老天爷,残酷的反射光芒消失了,尽管从沙漠里升腾起来的热气仍旧咄咄逼人。四对眼睛都在迫切地张望着山谷的踪影,萨罗帕德和渡鸦都提到过山谷的。然而,一英里一英里地走过去了,依旧只见一片平沙。如今白昼肯定是完全结束了,大部分的星星也都出来了,马儿仍旧嘚嘚前行,孩子们在马鞍上起伏不定,又渴又累,苦极了。月亮还没有升上来,沙斯塔用嘴里干到极点的人那种奇怪的粗糙声音喊道:
“前面就到了!”
现在可错不了啦。前边儿,稍稍偏右,终于出现了一个斜坡:一个迤逦而下的斜坡,两边都是石块垒成的小丘。马儿累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摇晃晃地向前跑去,一两分钟后他们就进了隘谷。一开头,在隘谷里要比在空旷的沙漠上更不舒服,因为夹在石墙之间,闷热得气也透不过来,而且月光也少了。斜坡峻急地往下延伸,两边的岩石高耸成峭壁。接着,他们开始遇见植物了——仙人掌似的多刺植物,以及会扎痛手指的粗糙野草。不久,马蹄不复踏在沙上了,而是踏在卵石上了。他们在山谷的每一个转弯处——拐弯可多哩——迫不及待地寻找着水。马儿几乎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赫温脚步蹒跚、气喘吁吁,落在布里的后面。终于在他们几乎绝望时遇到了一点儿泥浆,和一条从茂盛柔软的青草之间渗过来的涓滴细流。细流变成了小溪,小溪变成了两岸灌木丛生的小河,小河又变成了大河。在经历了我无法形容的许多失望之后,竟出现了喜出望外的时刻:一直处于瞌睡状态的沙斯塔,突然发觉布里停步不走了,他自己也滑下马来了。他们面前有一道小瀑布泻入一个宽阔的水池:两匹马儿已经在水池里了,它们低着脑袋,喝啊,喝啊,喝啊。
“噢——噢——喔。”沙斯塔说,向池塘里跳了进去——池水漫到他的膝头上——他干脆把脑袋伸到小瀑布里去。也许这是他生平最轻松愉快的时刻了。
大约十分钟以后,他们四个(两个孩子几乎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才从池塘里出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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