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新鲜,进去看看说,怎么画的都是些迷魂阵呀。小格拉西莫夫的画廊没有支撑下。那你们对他的画怎么评价呢?我对西县那位同志说。西县的同志笑了,说,在大都市兴许可以,可在我们深山老峪,人们的素质上不去。
我还是想见见小格拉西莫夫,索性专程去了趟土坨。娜塔丽娅迎的我。50来岁的人了,骑辆本田摩托,带着一手金戒指。她立刻就认出了我,大大方方地说,快来画吧,画个骑摩托的。我说,我是来看二旦的。她说,我知道你是来找你徒弟的。他呀,正在后山烧窑呢。我说,烧砖?她说不是。我说,烧瓦?她不是。我说,烧花盆?她说不是,他烧的是艺术品,专烧小课(裸)体儿。“这回可行啦,生是让小课体儿救了他,销路可好哩。”她说。
我马不停蹄地爬上后山,看见一个乱石小院,院里有个小土窑正在冒烟,我直奔小土窑而去。
“有人吗?”我推开栅栏门说。
从一间乱石小屋里走出一个年轻人,瓜子脸油红,蓬乱的头发竖着,穿件假警服,腰里系根绳子。他站在门口,打量着我说:“找谁呀?”
我说:“找你呀。”
年轻人又把我打量一阵说:“认不得。”
“我们没有见过别的国家,可以这样自由呼吸。”我唱起来。
年轻人更显懵懵懂懂。我说:“秦二旦你怎么了?”
年轻人说:“二旦是我爹。”
我这才明白过来。屈指算算,我和小格拉西莫夫相识是20多年前的事了。“你爹呢?”我问年轻人。
“送火(货)却(去)啦。”
“到哪儿送货去啦?”
“太原。快屋吧。”
我跟年轻人进了屋。当屋支块铺板,上面有红泥、青泥和石膏。四周地下摆放的都是“货”:泥质的,石膏的,烧过的和未烧过的。全裸的和半裸的“小课体儿”;扇着翅膀的小天使;歪头读书的小爱弥儿。
我打量着眼前的货问年轻人:“都是你和你爹做的?”
年轻人说:“我翻模子,我爹挂彩。生是让我撺掇的他,先前他还不愿干。”
我这才注意到,原来石膏人都点着红嘴唇,有的奶头上也挂着“彩”。我问年轻人他爹哪天回来,他说得五六天。又说:“我你做饭吧,准是约(远)道来的朋友,有其席(吃食)。”
我早就发现在一个墙角码着好几个粮食口袋,口袋上都印着字:“雪花牌特一粉”“免淘小站米”……米面口袋们大都敞着口。山药也有,和东倒西歪的“小课体儿”搅和在一起。
“那,你妈呢——你娘?”我问。
年轻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有不方便之处吧。这时我发现这房子还有间里屋。我往里看看,有条小炕,炕上并排卷着两个小铺盖卷儿。
我没有等小格拉西莫夫回来,也没有吃他家的“特一粉”和“免淘小站米”,年轻人也没有执意留我。
“冰川”号的走廊里又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这次预示着我们已入挪威湾,船就要靠岸了。
“起床吧,小姐。”齐叔对我说。他已站在房间中央又踢腿又弯腰。
你看到小格拉西莫夫的油画了吗?在那个乱石小屋。我问齐叔。
齐叔说,让他儿子给烧了。据他儿子形容,烧的时候烟冒得很大,很呛人。连画箱都被他儿子烧了,他儿子手舞足蹈地形容:“嘎巴嘎巴……”
挪威湾被初冬的太阳照得金光灿灿。我和齐叔随着人流走下“冰川”号的舷梯,走出港口。我又见到了与我同行的那位“小格拉西莫夫”。又一次与我面,他格外热情,放下手提行李就过来同我握手。我和他握着手,用我掌握的那几个俄文单词对他说:“格拉西莫夫同志,祝你好运。”
他说:“我不姓格拉西莫夫。”
我说:“对不起,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他说:“我姓科林,谢尔盖·科林。也祝你好运。”
我和科林分了手。齐叔说,你的俄文发音有毛病,有些单词字头的元音应该“软化”,比如咱们说了一路格拉西莫夫,实际,“格”在此应该读“盖”,小格拉西莫夫就应该读小盖拉西莫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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