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风,呼呼啦啦的卷着细沙和残叶一路袭来。乔依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衫,如风一样冲到我面前,声音抖抖地说:“我恋爱了。”
我一把把乔依拉进楼房的门洞里,她的头发已经被风吹乱,鼻尖上沾了灰,脸却红得透亮。见我疑惑地望着她,她紧紧地抱住我:“娅娅,我恋爱了,是真的,我恋爱了!”
“和谁?”我问。
“高远。”乔依仰头向我,缓缓吐出两个字。
原来是高远。我知道他,他并不和我们同校,是乔依在全市中学生演讲比赛中遇到的的对手,在那一次激烈的争辩中,他和乔依都出尽风头。
“我有些怕。”乔依说:“不知怎么办好?”
“好了,”我拍拍她的背,哄她说:“别那么没出息,还有我呢。”
乔依抬头感激地看我,撒娇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其实我也不知怎么办好。再其实,乔依根本也不用别人告诉她该怎么办好,她惊惶失措地来,甜甜密密地去,临走没忘拿走我才买的信笺纸,说是给高远写信要用。
“写一封绝交信。”乔依有些诡秘地说:“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这样我才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一向光明磊落的乔依也开始学会小阴谋,乔依走后我就想,恋爱真是让人脱胎换骨,难怪那么多人要死要活也要爱情。风还在呼呼啦啦没完没了地吹,我砰地一声关上我小屋的门,这才发现自己的心情糟透了。其实我应该给乔依说点什么的,比如:早恋不好,会影响学习。或者:你们认识不深,是不是应该多了解一点。但这些应该是大人们说的话,我知道乔依不爱听。十六岁的乔依和十六岁的我亲如姐妹,我了解她如同了解我自己,只是没想到她会恋爱,这对我是一个打击。
说真的,我有些怕失去乔依。
我是在初二的时候认识乔依的,那时我们并不在一个班,只是教室相临。十四岁的乔依和无数十四岁的少女一样,拥有健康的皮肤,明亮的眼睛,饱满的双唇和灿灿的笑容。而我不是,我神情忧郁,整日活在父母离异的阴影里。
我们的教室前有一个报栏,我常常站那里看报纸,那些隔日的早报晚报其实挺无聊,但我宁愿对着它们发呆也不愿意听教室里的男生女生叽叽喳喳。乔依就那样走到我面前,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你根本就不在看报纸。”见我不做声盯着她,她补充说道:“你天天都在这里看报纸,可是你天天都没看进去,你有心事。”
我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很爱管闲事?”
“知道!”乔依满不在乎地回答:“他们都这么说。”一边答她一边弯下腰摘了一株小草,硬往我手里一塞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你应该快乐一点。”说完,她就大步流星地走掉了。我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这个女孩真是荒唐可笑到了极点。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亲爱的好朋友乔依是在模仿三毛的作品《一株草》中的细节,想让一个陌生的伤心人感觉到温暖。只可惜我当时并没有理会,以为遇到了神经病。知道她的名字是在晨练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懒洋洋的,就她拼命地伸直了胳膊伸直了腿,像一株在疾风里劲长的草。轮到有人来检查时,她们班年轻的女班主任就会扯了嗓子喊:“大家认真点,动作到位,看着乔依,看着乔依,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
而和她真正认识是一次放学后,我独自穿过操场,一男生将篮球冒冒失失地扣在了我的头上,我疼得蹲到地上,半天也直不起身来。这时一个人影冲过来把我扶起,冲着那男生很凶地叫道:“道歉会不会呀,你没有道德啊,还不快看看人家有没有受伤!”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乔依,她看着我的眼睛,温柔地说:“你一定很疼,哭吧,哭出来就不疼了。”我真的哭了,其实不是疼,只是我听不得那么温柔的声音,它让我心酸。在这以前,我以为这世界只剩我自已心疼自己。
那晚乔依陪我回家,才发现原来我们住同一个小区。
我对她说谢谢。
她说:“其实该我跟你说谢谢才对。”
“为什么?”
乔依神秘地一笑说:“我上学的路上喜欢东张西望,常常会迟到,后来我发现你和我同校,跟着你的节奏走,我再也没迟到过。”
我笑着摇头,以为她瞎掰。
“你喜欢吃聚海楼的菜包,每天两个。有时吃摊饼,要她多放点辣酱。对不对?”她歪着头,得意地看我。
原来是真的。
乔依接着说:“只是我妈从不让我在外面吃,她说会不卫生。”
我不作声。
乔依又说:“我喜欢你脸上的表情,很成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么才能和你一样?”
“如果你爸爸妈妈离婚的话,”我说;“你不用学就会了。”
乔依有些尴尬地看着我,过了很久,她轻轻地抱了一下我说:“明天早上我在你楼下等你,我们一块上学。”
就是这样和她成为朋友。
上了高中,我们又幸运地被分到了同一班。有时常想,乔依水晶般的友情也许是上帝送给我的一份礼物,没有它,我的青春将是何等的寂寞和不堪!然而现在,乔依恋爱了,初恋的甜密和慌张在她脸上真实地凸现,我感觉我开始有些恨那个叫高远的男生,这种隐隐的恨又让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我想来想去,实在想不透“爱情”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如果到头来只是爸爸妈妈当年那种无休无止的争吵,我真宁愿一辈子也不要爱情。
可是乔依说我傻,还送给我一个成语,说我是“一叶障目”。“不过,”她颇有经验地说:“主要是你还没有遇到让你怦然心动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你想不恋爱也难。”
我把耳朵紧紧地堵起来,我才不要听乔依这样子说话,像个俗里吧叽的女人。乔依却笑得惊天动地,末了她把我的手拉下来,郑重其事地说:“星期六是我十六岁的生日,我们三人去国际饭店的旋转餐厅,我请客,好不好?”
“怎么你不打算和高远单独度过浪漫的十六岁生日之夜?”我不无好气地说道。
“娅娅!“乔依生气地叫我,我看见她的眼睛里迅速地贮满了泪水,她盯着我,慢吞吞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要知道,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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