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但是,此刻我看见喜剧正在土崩瓦解。依靠迪歇努瓦小姐,尤其依靠达到戏剧天才顶峰的塔尔玛①,悲剧得以维持。他从艺初期我见过他;他当时没有现在这样帅,而且可以说没有我重新看见他时那么年轻:他身上具有岁月赋予的优雅、高贵和庄重。
①塔尔玛(Talma,一七六三—一八二六):法国剧作家和悲剧演员。
斯塔尔夫人在她写的关于德国的著作中,所描绘的塔尔玛的形象只有一半是真实的:这位杰出的女作家以女性特有的想象力看待这位伟大艺术家,在他身上加上了他并不具备的东西。
塔尔玛并不需要中介的世界:他不理解“贵族”,他不知道我们的旧社会;他不曾登上密林深处的哥特式塔楼,在领主夫人的餐桌上就座;他对声调的抑扬变化、献殷勤和轻浮的习俗、天真的荣誉感、温情脉脉和英雄主义、骑士们的基督教献身精神一无所知。他不是唐克雷德,库西①,或者他至少将他们改造成他创造的中世纪英雄:旺多姆深处的奥德罗。
①库西(Coucy):德?贝洛瓦的一部悲剧中的主人公。
塔尔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他,他的世纪和古代社会。对于爱情和祖国,他有深刻和专注的激情;这种激情从他的胸膛中进发出来。他具有他经历过的大革命的痛苦灵感,乱世天才。曾经包围他的种种可怕场面,以索福克勒斯和欧里庇得斯的哀伤和遥远的合声在他的才能中再现。他身上的优美不是惯常的优美,它像苦难一样攫取你。阴郁的野心,悔恨,嫉妒,心灵的忧伤,肉体的痛苦,因为神灵和厄运而疯狂,人类的悲哀:这就是他了解的东西。他的出场,他的声调本身,就具有强烈的悲剧性。痛苦和沉思展现在他脸上,表现在他的沉默、姿势、动作、步态中。他扮演希腊人,气喘吁吁,神情忧伤,从阿尔戈斯废墟走过来,是不朽的奥雷斯特斯,三千年来饱受欧梅尼乌斯的折磨;他作为“法国人”,从圣德尼的孤独里走来,在那里,一七九三年的复活节,国王世代相传的血脉被切断了。他全身有一股阴郁之气,期待着某种未知的、但已经被不公正的上天确定的东西;他这位命运的苦役犯,不可避免地束缚在厄运和恐惧之间,行进着。
时光在正在变得陈旧的戏剧杰作上投下不可避免的阴影;它投下的阴影将最纯洁的拉斐尔变成伦勃朗。如果没有塔尔玛,高乃依和拉辛的一部分杰作会不为人所知。戏剧天才是一只火把,他将火传给其他快要熄灭的火把,使那些以他们的革新的辉煌令你心醉神迷的天才复活。
人们将演员服装的完美归功于塔尔玛。但是,对于艺术,戏剧的真实和服装的严谨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必要吗?拉辛的人物未向服装式样借用任何东西:最初,在画家的作品中,背景遭到忽视,而服装是不相称的。《奥雷斯特斯的狂怒》或《乔德的预言》,被穿礼服的塔尔玛在客厅里朗诵,同穿希腊长袍或犹太长袍的塔尔玛在舞台上演出相比,有同样的效果。当布瓦洛向他的朋友念如下悦耳的诗句时,伊菲革涅亚那身打扮俨如塞维涅夫人:
伊菲革涅亚牺牲在奥立德,
从未让希腊洒下如此多眼泪,
我们眼前这出杰出的戏里,
拉尚梅莱顶替她,让人哭泣。①
①引自费奈隆的《书简诗》VII。
这种再现无生命物体的一丝不苟,是我们时代的艺术精神:它宣告高雅诗和真正的戏剧的堕落。当人们无力表现大美的时候,人们满足于小美;当人们无力描绘坐在天鹅绒扶手椅中的人物的面部表情的时候,人们用逼真的画仿效扶手椅和天鹅绒。然而,一旦堕落到这种物质形式的真实,就不得不再现这种真实;因为公众自己物质化了,有这样的要求。
我经历的一八○二年和一八○三年——《基督教真谛》——预言的失败——最后成功的原因
我完成《基督教真谛》后,吕西安希望读读清样,我寄给他;他在清样的白边上写了一些相当平庸的批注。
虽然我这本重要著作的成功同我的小书《阿达拉》的成功一样光彩夺目,但它受到较多的非议。这是一部严肃的作品,我并非用一部小说同旧文学和旧哲学的原则作战,而是用推理和事实向它们发动攻击。伏尔泰帝国发出一声惊叫,并且急忙拿起武器。斯塔尔夫人对我的宗教研究的前景作出错误的判断:有人给她送去一本尚未裁开的书;她随意用手指翻翻,碰到《童贞》那一章,于是对身边的阿德里安?德?蒙莫朗西说:“啊!我的上帝!我可怜的夏多布里昂!这次他会一败涂地的!”修道院院长布洛涅手里有我这部著作的部分章节,在该书付印之前,他答复一位咨询他的书商说:“如果你想破产的话,就印这本书吧。”可是,布洛涅院长后来对这本书赞扬有加。
的确,一切似乎都预告我的失败:一个不出名、像我这样没有后台的人,怎么能够期望摧毁半个多世纪来占统治地位的伏尔泰的影响呢?伏尔泰建立的大厦是由百科全书派完成的,而且被欧洲一切名人所加固。什么!狄德罗、德?阿朗贝尔、杜克洛、迪皮伊、埃尔韦絮斯、孔多尔塞之类的人难道没有权威吗?什么?世界应该回到金色的圣徒传时代,放弃已经赢得的对科学和理性杰作的赞美?难道我能够赢得这个挥舞严惩大棒的罗马和势力强大的教会所不能挽救的事业吗?这个事业曾经枉然地被巴黎大主教克里斯托夫?德?博蒙所捍卫,尽管他得到议会、武装力量和国王的支持,但他并未成功。一个卑微无闻的人,反对如此势不可挡、甚至引起一场革命的哲学运动,难道不是一个既可笑又鲁莽的行为吗?看见一个侏儒伸直他短小的手臂,试图阻止时代进步,阻挡文明的进程,并且将人类往后拉,这实在是奇怪!多亏上帝,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让这个疯子粉身碎骨。所以,然格内先生在《十日》上对《基督教真谛》予以贬低,声称批评来得太晚,因为我的唠叨已经被人遗忘了。他这番话是在作品出版五个月或六个月之后讲的,而法兰西学院在十年一次的颁奖仪式上,院士们众口一词对这部作品发动的攻击并未能将它置于死地。
我是在我们的教堂的废墟当中发表《基督教真谛》的。信徒们以为自己得救了:人们那时需要信仰,渴求得到宗教的安慰,而这种需要和安慰多年来被剥夺了。为了克服积累的那么多对立,需要多少超自然的力量呀!多少被肢解的家庭需要到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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