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墓畔回忆录(墓中回忆录)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5节第(1/11)页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夏洛特

    在离贝克尔斯四法里的地方,有一座名为本盖的小城,住着一位英国牧师,尊敬的艾夫斯先生。他是古希腊语专家,数学专家,他妻子还年轻,容貌迷人,谈吐风雅,举止端庄;他们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与其他地方相比,我在这个家庭中受到更好的待遇。我们按照古代英国人的方式喝酒,在女人离去之后,在餐桌边还待上两个小时。艾夫斯先生去过美洲,他喜欢讲他的旅行故事,也喜欢听我讲我自己的旅行故事,他还喜欢谈论牛顿和荷马。他的女儿,为了使他高兴,也变得博学多才;她擅长乐器,唱起歌来像今天的帕斯塔夫人①。喝下午茶的时候,她重新出现,用她的音乐驱除老牧师的感染人的睡意。我在钢琴旁边,静静地听艾夫斯小姐演奏。

    ①帕斯塔夫人(Pasta,一七九八—一八六五):当时著名的歌唱家。

    演奏完毕,少女问我一些有关法国和有关文学的问题;她问我应该读什么书;她特别想了解意大利作家,要求我给她讲解《神曲》和《耶路撒冷的解放》。渐渐,我觉得自己对她产生了眷念之情。我曾经给佛罗里达姑娘戴上花环,但我不敢接受艾夫斯小姐的挑战。当我试图翻译塔索的某个章节的时候,我感到尴尬。但碰到但丁这样的比较纯洁、比较刚劲的天才,我就比较自在了。

    夏洛特的年龄和我的年龄相当。在仅仅由于职业原因而形成的关系中,有某种凄凉色彩;如果人们事先不相识的话,对你爱的人的回忆就不会扰乱你未同她相识前的平静生活;这些日子属于另一个环境,不堪回首,好像从你的生活中截去了。有年岁距离吗?不便之处多一些:年轻的出世之前,年老的已经开始生活;年轻的也注定要独自生活;一个曾经在摇篮内独自行走,另一个在坟墓后要穿越孤独;对于前者,过去是沙漠,而对于后者,未来是沙漠。爱要满足幸福的一切条件是困难的:青春,美貌,合适的时机,心灵、趣味、容貌和年岁的和谐。

    由于骑马摔了一跤,我在艾夫斯先生家住了一段时间。那是冬天;我生活中的美梦在现实面前开始消散。艾夫斯小姐变得比较矜持;她不再给我送花;她不再愿意唱歌。

    如果有人对我说,我将在这个很少与人交往的家庭里默默度过我的余生,我会高兴得要死。但是,为了同时成为堕落前的伊甸园和无穷无尽的凯歌,爱情所缺乏的是持久。如果能让美貌长在,让青春驻留,让心灵永不衰老,你将再现天国。爱情是凌驾一切的幸福,以致它被永世长存的幻觉追随着。它只愿意发出不可挽回的誓言;既然不能享受它的欢乐,它试图使它的痛苦永恒;天使已经倒下了,但它还讲着它在那些不可败坏的日子里讲的语言;它的希望是永不停息;它以它在人世的双重的本性和双重的幻觉,希冀通过不朽的思想和连绵的世代使自己长存。

    我沮丧地看着我不得不离开的日子临近。我预定离去的那天前夜,晚餐是沉闷的。令我大吃一惊的是,艾夫斯先生在用餐后点心的时候带着女儿离去;而我独自同艾夫斯太太待在一起;她非常尴尬。我以为她会责怪我对她女儿的倾慕,但我从来没有透露过这种感情。她瞅着我,垂下眼睛,脸红了;她自己在慌乱中显得分外迷人,令人销魂。最后,她终于鼓足勇气,用英语对我说:“先生,你看见我的窘态了。我不知道你是否喜欢夏洛特,但事情瞒不过母亲的眼睛;我女儿肯定爱上你了。艾夫斯先生和我商量了一下;从各方面看,你对于我们是适合的;我们相信你会使我们的女儿幸福。你已经没有祖国了;你刚刚失去双亲;你的财产卖掉了;这样,谁会要求你回法国呢?你在等候遗产期间,就同我们住在一起吧。”

    在我经历过的痛苦当中,这一次对于我是最尖锐和最巨大的。我跪在艾夫斯夫人脚下,流着眼泪吻她的手。她以为我喜极而泣,因为幸福而流泪,她自己也由于快乐而开始抽泣。她伸出手臂,想拉响铃铛,叫她丈夫和女儿。“别叫!”我大声说,“我已经结婚了!”她晕倒了。

    我走出去。连房间也不回,就徒步出发了。我到达贝克尔斯。我给艾夫斯夫人写了一封信,然后坐上去伦敦的邮车。很遗憾,这封信我没有留底。

    这件事给我留下最温柔、最甜蜜、最充满感激之情的记忆。在我成名之前,艾夫斯一家是惟一希望我幸福,而且对我真情相待的家庭。尽管我穷困、默默无闻、流落异乡,没有魅力、没有美貌,我找到有保证的前途、祖国、迷人的妻子,找到一个几乎具有同样魅力的母亲,取代我年迈的母亲,找到一个有教养、重感情、致力文学的父亲,取代我被上天夺去的父亲。为了报答这一切,我能够拿出什么呢?他们挑选我的时候,对我不会抱任何奢望;我应该相信,自己是被人爱的。在那之后,我只碰见过一次唤起同样信任的崇高的爱恋之情。至于在那之后人们对我的兴趣,我从来弄不清,是否其他外部原因、声名的显赫、党派的光彩、文学和政治的崇高地位的光辉导致对我的殷勤。

    而且,如果我娶夏洛特为妻,我在世上所起的作用会不同:关在大不列颠的一个郡里,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打猎的绅士,我的笔会一行字也写不出;我可能会忘记我的语言,因为我用英文写作,开始用英文思考。我的国家因为失去我,会蒙受很大损失吗?如果我能够将那些使我得到安慰的东西放在一边,也许我已经度过不少平静日子,而不是我碰到的那些动荡岁月。帝国,复辟,分裂,法国的争吵,这一切会同我有什么牵涉呢?那样,我因此不必天天掩饰错误,同谬论搏斗。能否肯定我具有真正的天才,而且值得为它牺牲我的生活呢?我将超越我的坟墓吗?如果我能够超越,在正在实现的变化中,在一个已经改变、并且忙于其他事情的世界里,将会有公众听我说话吗?我是否会变成一个过去的人,对于新的一代无法理解?我的思想、我的感情、甚至我的文笔对于倨傲的后代是否成为令人厌烦的东西?维吉尔的影子对但丁说:Poetafuietcantai①,“我曾经是诗人,我歌唱”,我的影子将来能够这样说吗?

    ①意大利文,引自《神曲》的《地狱篇》。

    返回伦敦

    虽然我回到伦敦,但没有得到安宁。我逃避我的命运,好像坏人逃避罪行。这家人接待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且以从祖先那里继承的纯朴、信赖和谨慎想给我一个新家园;一个如此值得我尊重、崇敬和

    -->>(第1/11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备用站:www.lrx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