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谢泼德先生来到凯林奇大厦,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沃尔特爵士,请听我说,眼前的局面对我们十分有利。天下太平了(这里指欧洲联军对拿破仑战争‘1793-1815’已经宣告结束),有钱的海军军官就要回到岸上。他们都要安个家。沃尔特爵士,时机再好不过了,你可以随意挑选房客,非常可靠的房客。战争期间,许多人发了大财。我们要是碰到一位有钱的海军将领,沃尔特爵士……”
“我只能这么说,”沃尔特爵士答道,“那他可就是个鸿运亨通的人啰。凯林奇大厦的的确确要成为他的战利品啦。就算他过去得了许许多多的战利品,凯林奇大厦可是最了不起的战利品,你说对吧,谢泼德?”
谢泼德先生听了这番俏皮话,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他知道他一定要笑),然后接着说道:
“沃尔特爵士,我敢断言,论起做交易来,海军的先生们是很好说话的。我多少了解一点他们做交易的方式。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这些人非常宽怀大度,可以成为称心如意的房客,比你遇见的什么人都不逊色。因此,沃尔特爵士,请允许我提个这样的建议:如果你的打算张扬出去——应该承认这种事情是可能的,因为我们都知道,在如今的世界上,一个地方的人们有什么行动和打算,很难保证不引起别处人们的注意和好奇。地位显赫有它的副作用。我约翰·谢泼德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家里的事情隐瞒起来,因为没有人会认为我还值得注意。不过你是沃尔特·埃利奥特爵士,别人的眼睛总是盯着你,你想躲也躲不开。因此,我敢冒昧地说,尽管我们小心翼翼,假若事情给传扬出去,我并不会感到大惊小怪。我刚才正要说,假定现这种情况,无疑会有人提出申请,对于阔气的海军军官,我想应该给以特别照顾。请允许我再补充一句:不管什么时候,一经召唤,我两小时之内就能赶到府上,代为复函。”
沃尔特爵士只是点了点头。过不一会儿工夫,他立起身,一边在屋里踱步,一边讥诮地说道:
“我想,海军的先生们住进这样一座房子,几乎没有什么人不感到大喜若惊的。”
“毫无疑问,他们要环顾一下四周,庆幸自己有这般好运气,”在场的克莱夫人说道。她是跟着她父亲一起过来的。乘马车来凯林奇做客,对她的身体大有裨益。“不过我很赞同我父亲的观点:做水兵的可以成为称心如意的房客。我很了解做水手的,他们除了宽怀大度以外,做什么事情都有条不紊,仔仔细细!沃尔特爵士,您的这些宝贝画若是不打算带走,保证万无一失。屋里屋外的东西样样都会给你保管得妥妥帖帖的!花园也好,矮树丛也好,都会像现在这样收拾得井然有序。埃利奥特小姐,你不用担心你那漂亮的花圃会给荒废了。”
“说到这个嘛,”沃尔特爵士冷冷地回道,“假使我受你们的怂恿决定出租房子的话,我可万万没有打定主意要附加什么优惠条件。我并非很想厚待一位房客。当然,猎场还是要供他使用的,无论是海军军官还是别的什么人,谁能有这么大的猎场?不过,如何使用游乐场却是另外一码事儿。我不喜欢有人随时可以进出我的矮树丛。我要奉劝埃利奥特小姐留心她的花圃。实话对你们说吧,我根本不想给予凯林奇大厦的房客任何特殊的优待,不管他是海军还是陆军。”
停了不一会儿,谢泼德先生贸然说道:
“这类事情都有常规惯例,把房东与房客之间的关系搞得清清楚楚,双方都不用担心。沃尔特爵士,你的事情把握在牢靠人手里。请放心,我保证你的房客不会超越他应有的权利。我敢这样说,沃尔特·埃利奥特爵士保护自己的权利,远远不像替他保驾的约翰·谢泼德那样谨慎戒备。”
这时,安妮说道:
“我想,海军为我们出了这么大的力,他们至少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有权享受任何家庭所能提供的一切舒适条件,一切优惠待遇。我们应该承认,水兵们艰苦奋斗,应该享受这些舒适条件。”
“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安妮小姐说的话千真万确,”谢泼德先生答道。他女儿也跟着说了声,“哦!当然如此。”可是歇了片刻,沃尔特爵士却这样说道:“海军这个职业是有用处的,但是一见到我的哪位朋友当上了水兵,我就感到惋借。”
“真的吗?”对方带着惊讶的神气说道。
“是的。它在两点上使我感到厌烦,因此我也就有两个充足的理由对它表示反感。首先,它给出身微贱的人带来过高的荣誉,使他们得到他们的先辈从来不曾梦的厚禄。其次,它怵目惊心地毁灭了年轻人的青春与活力,因为水兵比其他人都老得快。我观察了一辈子。一个人进了海军,比参加其他任何行业都更容易受到一个他父亲不屑搭理的庸人的儿子的,更容易使自己过早地受人嫌弃。去年春上,我有一天在城里遇见两个人,他们可以为我的话提供有力的证据。我们都知道,圣艾夫斯勋爵的父亲是个乡下的副牧师,穷得连面包都吃不上。可我偏偏要给圣艾夫斯勋爵和一位鲍德温将军让道。这位将军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的脸膛是红褐色的,粗糙到了极点。满脸都是皱纹,一边脑帮上挂着九根灰毛,上面是个粉扑扑的大秃顶。‘天哪,那位老兄是谁呀?’我对站在跟前的一位朋友(巴兹尔·莫利爵士)说道。‘老兄!’巴兹尔爵士嚷道,‘这是鲍德温将军。你看他有多大年纪?’‘六十,’我说,‘也许是六十二。’‘四十,’巴兹尔爵士答道,‘刚刚四十。’你象一下我当时有多惊奇。我不会轻易忘掉鲍德温将军。我从没见过海上生活能把人糟蹋成这副惨象,不过略知一二罢了。我知道他们都是如此:东飘西泊,风吹雨打,直至折磨得不成样子。他们干脆一下子给劈死了倒好,何苦要挨到鲍德温将军的年纪。”
“别这么说,沃尔特爵士,”克莱夫人大声说道,“你这话实在有点尖刻。请稍微可怜可怜那些人吧。我们大家并非生下都很漂亮。大海当然也并非是美容师,水兵的确老得快。我也经常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很快便失去了青春的美貌。可是话又说回来,许多职业(也许是绝大多数职业)的情况不也统统如此吗?在陆军服役的大兵境况一点也不比他们好。即使是那些安稳的职业,如果说不伤身体的话,却要多伤脑筋,这就很难使人的容貌只受时光的自然影响。律师忙忙碌碌,落得形容憔悴;医生随叫随到,风雨无阻;即使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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