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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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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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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开始进攻莲城时,南门秋带着青莲转移到了福音堂一间隐蔽的阁楼里。同时躲进教堂的还有百余个来不及撤退的市民,他们在礼拜堂里打了地铺,惶惶不安地听着外面的枪炮声,默默祈求上帝保佑。正如约翰逊牧师所料,鬼子放过了城门外的福音堂,城墙上的工事以及城里的建筑才是他们的攻击目标。炮弹呼啸着掠过教堂的尖顶落到城内,轰隆的爆炸响如沉雷滚滚,震耳欲聋。城内民居大多是木板房,炮弹一炸便起火燃烧,浓烟被西北风一刮,伴着刺鼻的火药味席卷而来,窜进福音堂的门窗,呛得避难的人们涕泪双流。

    枪炮声中的青莲表现得十分安静,白天大部分时间她都拥被而坐,一言不发。阁楼上有一个小窗户,从窗口可以居高临下地看见城内的街道,看见激战正酣的东城门。但青莲从不对窗口看,似乎窗外进行的战斗与她毫不相关。这样一来南门秋倒是省心不少,他只须伺候好她的吃拉洗睡就行了。他就有更多时间守在窗口,眺望战场的情形。据守在城墙上的国军隐约可见,只是辨不出他们的面目,当他们投手榴弹时,扬起的手像一根根摇曳的秃树枝。后来城门楼和城墙都被炸塌了,那些穿黄军服戴钢盔的鬼子兵一次次地怪叫着冲进城内,与国军士兵肉搏厮杀一番,又一次次地溃退回来。城墙内外每天都会留下许多尸体,可到了第二天早晨一看,那些尸体又都不翼而飞了。南门秋想,也许双方有个默契,白天开打,夜里收拾战死者的遗体时,互相都让着一点吧。

    这天黄昏,连续响了十天十夜的枪炮声忽然稀落下来。南门秋扑到窗口一看,断壁残垣后已没有国军的影子,日本人像几股浑黄的洪水正越过坍塌的城墙往城里涌。城中那座醒目的四层洋房已经炸塌,那是中央银行,五十三师的指挥部就设在那座洋房的地下室里。处处瓦砾,缕缕硝烟,多半房屋已经焚毁,整个城市面目全非。夕阳露出半张血红的脸,映照着这个冒烟的巨大废墟,血色霞光在在残破的街道上汩汩流淌……

    那个于乃文,不知是何下落。南门秋脑子里一闪念,叹了口气,然后下楼去厨房给青莲弄吃的。他没料到,会碰到刚刚想到的那个人。福音堂建在河岸上,厨房窗外丈余高的悬崖下就是水波泱泱的莲水。他盛饭时听到窗外有杂沓的脚步与急促的人声。他推开后门,朝外探望。门外有条下河挑水的小路,路下边的沙滩上,几个国军士兵躬着腰扭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朝一张泊在水中的小竹筏奔跑。那军官看上去很不情愿,边跑边挣扎,跌跌撞撞的,愤怒地咒骂着。南门秋顺着下河的台阶走了几步,借着夕照,他认出那军官正是五十三师师长于乃文,而扭着于乃文的人有一个是他的卫兵。

    那几个士兵将于乃文拖上了竹筏,但是那张用来钓鱼的竹筏太小了,承受不了他们的重量,即刻沉到了水面以下。卫兵叫着,快下去两个人,让师长走,要不大家都走不成!两个士兵先后跳下水,但他们没有离开,而是浮在水里,手把着竹筏向江中游。显然,他们也不想把命留给鬼子。他们的重量仍挂在筏上,,竹排负荷很重,筏上的人奋力用枪托划水,但竹筏几乎不动。卫兵便冲水中的人喊,你们把手松开!水中的人不松,卫兵眼一瞪,抽出一把匕首要砍他们的手。他们仍然不松。卫兵就一刀砍了下去。这时于乃文挣脱了卫兵的钳制,从腰间抽出手枪,大喝一声,住手!谁也不许逃走,都跟我回去,谁过河就枪毙了谁!卫兵劝道,师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要是殉了国,五十三师就真的没有了!于乃文叫道,我堂堂一师之长,你让我当逃兵,我还有脸见人么?快往岸边划!士兵们愣了一会,只好遵命,划的划拖的拖,将筏子往岸边移动。尚未抵岸,于乃文等不及了,身子一纵,扑通一声跳下水,趟着水往岸上走。士兵们赶紧弃了竹筏,尾随于乃文迅速上了岸。

    当于乃文一干人登上小路时,南门秋赶紧回头进了厨房。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于乃文是个浴血抗敌的军人,南门秋也不愿与他碰面。但是,他没有关上厨房的后门,只是轻轻掩上了它。他想于乃文会从这道门进来,然后会在教堂里隐藏下来。他给他们预留了一条退路。

    果然,他端着饭钵刚走到二楼,就听见那扇门吱呀响了一声,仓促的脚步与粗重的喘息一涌而进,教堂宁静的气氛马上不安地荡漾起来。

    南门秋待候着青莲吃了饭,又替她洗了脸烫了脚,哄她躺下。天黑了,从窗口望出去,破毁的小城火光闪闪,烟雾迷茫。南门坊是否安在,他已经顾不上了。他感到教堂底下有一些东西蠢蠢欲动。他不知约翰逊将于乃文那些人藏匿到哪里,某间秘室,或者地下室?如果是地窖,那是相当危险的,几天前就听说已经有人在那种地方窒息死了。

    南门秋蹑手蹑脚地下了阁楼。他并不清楚自己下去做什么,只是举着一支蜡烛梦游似的往下走。到了礼拜堂,他惊诧地发现,上百难民端坐在地,凝神屏气,有的垂头抚胸,有的合十作揖,有的则在胸前划着十字,不同姿态所代表的不同信仰被共同的命运交融在了一起。约翰逊牧师正在耶稣像下做晚祷,以圣父圣子与圣灵的名义祈求苦难的人们得到平安。飘渺的光线使得他的鼻梁显得更高,眼窝也显得更深。烛光煜煜,人影幢幢,虔诚而凝重的气氛里,隐隐渗透出一股神秘的香气,它从难民们的头顶弥漫过来,笼罩住了南门秋。

    待了一会,南门秋默默地回身上楼。走到楼梯转弯的地方,他站住了。他听到了后面的脚步,他敏感到,那个人来了。一团黄光裹着一个黑影沿着楼梯缓缓上升。须臾,一个人提着一盏马灯从拐弯处闪出。不用看那张瘦削憔悴的脸,他就晓得是谁。

    “你来了?”南门秋口气平淡。

    “我来了。”于乃文点点头,“我辜负了党国的期望,没能守住莲城。”

    南门秋瞟一眼他沾染血迹的军装,说:“你尽力了。”

    “我不该跑出来,我发过誓,立过军令状,要与莲城共存亡的。”

    “你没有逃跑,先在这藏着,你还有机会尽忠尽责。”南门秋问,“你跑到楼上来做甚?”

    “我想来向被我伤害过的人谢罪,请她饶恕我。”

    “你哪么晓得她在楼上?”南门秋诧异不已。

    “我一个守城的师长,只要有心,哪会不晓得呢?早晓得了,我只是不敢见她。”于乃文惨然一笑。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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