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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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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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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惟仁与南门小雅合过了八字,两人订婚了。南门秋不喜张扬,叫冯老七在家里张罗了一桌酒席,家里几个人再加上约翰逊牧师,大家互助敬几回酒,说几句祝贺的话,就算是订婚礼了。这是覃玉成第一次见到蓝眼睛高鼻子的约翰逊,很是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约翰逊也不见外,笑眯眯地用蹩脚的莲城话叫他的名字,这个洋人早从师傅那里晓得他了。虽然约翰逊强烈的体味熏得他鼻子痒痒,他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礼貌地与约翰逊握手,还要替他拿那个有红十字的皮药箱。不过约翰逊笑着谢绝了,打过招呼之后,就挎着那个药箱到书房里去了。

    入酒席之前,约翰逊牧师与南门秋在书房里说了很久的话。覃玉成从书房门口过时往里一瞟,看到约翰逊在给师傅打针。他想,那针肯定与师傅痰里头的血有关。酒宴过后,南门秋又让冯老七在后院露台上摆开场子,叫两位徒弟唱月琴,让约翰逊欣赏。自然是季惟仁唱开台。人逢喜事精神爽,季惟仁满面泛红,抱着月琴唱得十分起劲,边弹边唱边抖动脑袋,声音洪亮,神态狂放,一连唱了三段才歇气。轮到覃玉成弹唱时,他突然紧张起来,喉咙紧缩发不了声,只好放弃了显示唱功的机会,弹奏了一段月琴曲。还好,约翰逊先生鼓了掌,师傅也点头表示认可,连小雅也叫了一声好,覃玉成这才放下心来,总算没有出洋相。

    弹完月琴,覃玉成和师傅一起送约翰逊回广济医院。来到街上,覃玉成正想着有没有机会看到藏在医院的疯师母青莲,南门秋回头说,玉成你回吧,我送约翰逊先生就行了。他这才醒悟,对他来说,师母是个永远的秘密。师傅不会向他袒露,他也不应当觊觎,像个贼牯子一样惦记在心。

    回到南门坊,覃玉成帮陈妈扫地抹桌。他从窗户里望出去,见到季惟仁与小雅站在露台上说话,背衬着黑色的屋顶,他们的身影格外分明。等他忙完,再往露台上看时,季惟仁不见了,只有小雅一个人坐在那里,手里摇着一把蒲扇。虽然暮色朦胧,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他仍感觉到了她的落落寡欢。他穿过天井,正要回房去练琴,小雅在露台上向他招手:“玉成哥,帮我筛杯茶来好么?”

    覃玉成便沏了一杯茶送上露台。小雅接过茶轻轻地啜饮,细细的眉毛微微蹙着。她蹬一双方口布鞋,穿黑色的百褶裙,月白色的衬衣将她的小脸映衬得一片苍白。他忍不住说:“小雅,你好像不开心呵?”

    小雅仰起头问:“我一定要开心么?”

    “今天是你的喜日子嘛。”

    “可为何我一点也喜不起来呢?”

    “你应当喜呵,师兄人长得标致,月琴弹得好听,为人处世又精明,又那么喜欢你。你和他蒂结连理,一辈子就有福享了,师傅也放心了。”

    小雅嘴一撇:“还说他呢,门都还没过,就管起我来了!什么笑莫露齿啦,话莫高声啦,见了男人少搭腔呵。我一年四季待在这四堵墙里,还能盯着谁看?本来爹就不许我出门,他再来这一套,我日子还过不过?”

    “师兄也是为你好嘛。”

    “我不要这好,这好一点也不好!哼,按他的意思,我跟你都不能说话呢,有什么好?还有,他想来我家挤走冯管家呢,说他肯定比冯伯管得好,还说什么肥水不落外人田。你说,冯伯是外人么?在我家都十几年了!要说外人,他才是外人呢。要不是怕爹不高兴,我才懒得跟他订什么婚。”

    覃玉成想想说:“他即使这样想,师傅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呀,他想串通了我去逼爹呢,说什么是为了南门坊的前程。他的心眼儿我早看清了,跟我订婚是喜欢我吗?是想娶我吗?是娶这座院子吧。”

    他觉得难以置信:“不会吧?”

    “不会?你脑壳里煮的粥,糊的。除了弹月琴唱本子,别的都不晓得。不过,我倒喜欢你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跟别个成亲呢?若是你跟我订婚,我会高兴的。”

    “跟我订婚你更不高兴的,因为我是个不喜欢女人的人。”

    “你不喜欢我?”

    “你是师妹,敢不喜欢么?可这喜欢不是那喜欢。”

    “那喜欢是什么喜欢,这喜欢又是什么喜欢?喜欢还有不一样的么?”

    “当然啊。小雅,你不要想多了,人想多了就不开心的。”

    小雅偏着脑壳望着他:“你希望我过得开心?”

    “当然。”

    “那你明天带我到街上逛逛去,我还是十二岁前读学堂时出去过,不晓得现在外面变成哪样了!”小雅兴奋得两眼放光。

    他断然拒绝:“不行,师傅晓得了那还得了?”

    小雅说:“不让他晓得呀。爹明天出远门,我们从后门出去,莫让冯伯和陈妈看到,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反正不逛太久,转一圈就回来,好么?要不街也不逛,径直到北门外去看汽车。听说北门外来了好多汽车,跑得好快,我还不晓得汽车是么样呢!”

    他连连摇头,转身就走。他也想去看汽车,但那是使不得的。为了跟日本人打仗,国民政府把公路修到了北门外,那公路是通到贵州四川去的。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都装着打仗的物资,或者是背着枪的军人,老百姓见了总是有点畏惧。小雅在他背后孩子气地叫道:“你要不带我去,我再也不理你了。”他只当没听见,顺着楼廊快步离去。到了自己房里,他操起月琴来弹。不知是心绪不宁还是别的原因,弹拨出来的琴音杂乱不堪,根本不成调。他叹口气,丢下月琴,仰头倒在床上,望着亮瓦发呆。

    第二天吃早饭后,师傅果然出远门去了。小雅走到覃玉成跟前,鼻子哼哼,翻了几个白眼。他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肯定要出去的,你不带我就自己去,要是我出了么事,你也脱不了干系!覃玉成晓得她的性格,她虽是关在窨子屋里长大的,但敢想敢做,他是完全阻止不了的。不一会,小雅身着便装,悄悄出门来,见没有冯老七和陈妈的影子,便迅速地往后院的一间杂屋奔去。

    除了跟在小雅的身后,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冲进杂屋时,小雅正憋红了脸,将一捆靠墙的柴禾往旁边挪。他忙上前帮忙。柴捆移开之后,墙上露出一扇不大的橡木门。这是窨子屋起火时逃生的门,平常不用的,铁门闩都长了厚厚的锈。小雅拉动门闩时,锈粉沙沙地直往下掉。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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