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煌煌,照耀着在烛光下黯然失色的屋顶。潮湿并且微凉的气息蔓延着,贯穿每一个它力所能及的角落。漆黑的夜空下,一抹蓝色的身影在屋檐下游移着,擦着残缺而昏暗的点点光斑,映照出孤零零的影子。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丝时而落在肩头,时而滴在发梢。他回首,身后的高楼里笙歌正起,只有他,影子孤单,而他却与影子作伴。
本以为,春日的细雨,在距离天空那么遥远的大地上稍作逗留,便会毫无顾忌静默辞去。谁知,今夜的雨,非但没有任何要停的迹象,反而越下越大。像是一场恶意的玩笑,深知非他所愿便偏偏不如他意。但其实,那却是一场命中注定无法躲避的相遇。
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原本已被乌云压低了的天空彼时像是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一阵阵闷雷声接连着传入他的耳畔,风声像是擦着耳际在匍匐移动。
他抬头,对着高高挂起的匾额连连摇头。他虽无所拘束,但绝非嚣张成性,他虽挥金如土,却也绝非纨绔子弟。至少眼前这种风尘之地,他是不会轻易踏进一步的。
洛阳处处风言风语,再不入风尘,“青纱楼”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定了定神,正要不顾那风雨径自前行,身后紧闭的门却不知被谁骤然推开,方才还乐音泛滥不绝于耳,彼时丝竹管弦五音六律都一并戛然而止。
他扯了扯嘴角,迅速收回那迈出一半的脚步。怔怔转身,却是一染眼底的鲜红。
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纱帘,红色的幔帐,红色的绫罗绸缎,大片大片的鲜红,犹如肆无忌惮盛放着的花海。最吸引他目光的,却是立在那幔帐之后的身影。颀长而瘦削,一袭红衣愈是衬得那人翩若惊鸿。
乐音霎时悠悠响起,他轻笑一声踏入殿堂中,安静而从容地落座于角落里,似是想要看看那红衣舞姬的曼妙身姿,又似乎,只是想找个容身之所等待雨停。
纵然四处鲜红,而那纱幔后的红衣人,却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
“灯花晃,浮生妄,蓦然回首思成狂。梦入洪荒,夜未央,前尘过往,一曲离殇,挽歌轻唱,伊人浓妆……”婉转而低沉的嗓音在乐音中如细水般蔓延,纱幔轻扬,红衣带动一片芬芳。
他和众人一起轻轻击掌,生怕声音大了些,会听不见那风铃般悦耳的声音。
手边的动作方才停下,那人却已翩然起舞,行云流水,风姿摇曳。血一般鲜红的水袖划过他的面庞,蜻蜓点水般让他不禁心神荡漾。
那红衣人对他莞尔一笑,恍然间,一支纤细的红色凤羽玉簪不知从何处掉落至他手边。他俯身拾起,再抬眼时,红衣舞姬那在脑后盘起的发髻却松散开来,乌黑的长发好似烟波流散。
他微笑,真不知那玉簪落在自己手边,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曲终了,红衣舞姬欠身退场,而那凤羽玉簪,却静静停驻在他指尖。
他没有离去,并不是由于还未休止的大雨,而是,他认为那红衣舞姬,定是会来找他要回簪子的。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一阵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在身后不轻不重的响起。他转身,那人却已提着一壶酒,出了门去。黑发仍披散着,似乎并不记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似乎,注视自己的人太多,也就没有留意到角落里那抹蓝色的身影。
“姑娘留步!”见那红色的身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他起身,迅速追了上去。
大雨倾盆而下,才踏出半个步子,便全身都湿了个透。而眼前不远处的红衣人,却独自在雨中饮酒轻歌,趋步生姿,好不洒脱。
“姑娘……”雨声将他的呼喊声淹没了大半,而那高挑的红衣人,却回眸对他轻笑:“姑娘?你找哪位姑娘?”那红衣人转过身来与他对视,薄薄的衣衫被雨淋得略微不整,又或许是称了他随意的性子,白皙的胸膛毫无遮掩地映入他的视线里。
他错愕:“方才看公子舞姿曼妙,误把公子当作了红颜佳人,还请公子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而那红衣男子却并未作答,径自走来他跟前,抿唇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凤羽玉簪:“在下,玉逍遥。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风流。”风流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却无意间瞥见逍遥手里的簪子,又是一阵轻笑,道:“我还道这簪子被自己扔哪儿了呢,原来是在这里。”说罢,将手中的酒壶随地抛下,夺过逍遥手里的玉簪别入发间。
“在下追随着风流公子出来,就是想要将这簪子还于公子。”逍遥微微蹙眉,在心中默念着,风流公子,风流公子,风流……每一遍,都是不一样的韵味。
“那我就先走了,忙了一整天,还没有休息过呢。”风流微笑着揉揉自己已经酸痛不已的脖颈,随性的样子却是像极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