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稀释,萧璟慢慢将她的裤摆从伤口上揭起,定睛一看,手指微微一颤。
半截雪白的小腿如今全然血肉模糊,皮肉翻卷纠结,惨不忍睹,脚踝处更可看见森森的白骨。萧璟目中划过凌厉的恨意:“梁皓!”秦清看着伤处,微微睁大了眼睛,半晌之后,忽然怪异地一笑。一旁的钟琴奇道:“清夫人,您怎么笑了?”秦清道:“我只是在想,早知道会有今日这遭,当初那盒灵药可以省下不少。”钟琴听得一愣,心道这是哪门子的想法,不知如何接嘴。萧璟忽然道:“你们都出去——军医,把最好的金创药和纱布留下。”
帐中只剩下萧璟和秦清,两人都不说话,一时安静得连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萧璟打开瓷质的药瓶,秦清道:“我自己来吧。”说着伸手去取瓷瓶,却被萧璟避开。他一言不发,也不去看她,径自将药粉从瓶中挑出,轻轻弹在伤口之上。秦清伸出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会,缓缓地收了回来,低头看着萧璟上药。他低着头,五官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额头两侧微乱的墨发和细密的汗珠,还有微蹙的眉峰和轻轻扇动的睫毛。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
萧璟想起刚来吴郡的那些日子,他每日替她上药,看着她被自己害得伤痕累累的身体,心里不是没有内疚和怜惜;可是今日,在他再次累得她死去活来之后,他却心痛得无以复加,只恨不能以身相代。伤药终于上好了药又包扎完毕,萧璟低声道:“清,对不起。”秦清怔了一怔,淡淡笑道:“作恶的明明是那梁皓,殿下何必如此?”萧璟心里一痛,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清……”秦清不敢看他面上表情,转开眼去:“妾身的伤真的不算什么,想起那些身首异处的军士们,我只觉得庆幸。”
萧璟细细地看她良久,忽然道:“清,你是在恼恨我么?恨我害死了他们?”秦清涩涩地一笑:“怎么会呢?妾身明白殿下的不得已。若非冯氏的勃勃野心,殿下又何须走到这步?”萧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似要辨别她话中的真假。秦清道:“其实,即使没有冯氏、没有殿下,这些杀戮也是免不了的……人们从未放弃过对权力的追逐,而权力永远都是要用鲜血和生命来换取的——这个道理,妾身早就明白了。”
秦清的表情里透着浓浓的疲倦和悲哀,萧璟心里莫名地浮起一丝不安。她没有恼他害她受伤,也没有恨他带来的杀戮,那她眉间的那丝凄怨是什么?不过是短短的半日时光,她对他忽然疏远了许多,她的表情、情绪和想法都变得朦胧而飘渺;她的人虽然就在眼前,他却觉得遥不可及。萧璟握住她肩头的手微微收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慌乱,声音透着暗哑:“清,你真的不怨我?”
秦清浅笑着摇摇头,意识随着脑袋的动作混沌起来。金创药里添加了止痛镇静的药草,随着纠缠了半日的剧痛的消失,镇静的成分开始发挥功效,睡意袭来,秦清轻轻闭上眼睛。朦胧中,萧璟忧急的声音在她脑中不断盘旋,她缓缓敛起笑容,喃喃道:“真的,我真的都明白……只是,为什么一定要将我也拉进这修罗场?我不想流血,也不想杀人,我明明就不属于这里……”
萧璟的手指蓦地一紧,随之缓缓松开。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闻秦清轻浅悠长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萧璟将她轻轻抱起,走出帐外。钟琴早已设法寻来了马车,正在外面等候。萧璟将秦清小心翼翼地抱进车厢,凝视着她眉头轻蹙的睡颜良久,才将她从怀里慢慢放开,在厚毡上放好,跳下马车令钟琴送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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