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声音,只他一人听着了。”
“怎么讲啊?”道士问。
“夫人及家里其他人,谁也不曾听到什么婴孩啼哭,唯有老爷,他……”灯映着男子的脸,男子的脸忽然变得苍白,“唯有他一个人听见了,这还不是给什么作祟了?定是小少爷的鬼魂……”
“呵呵呵。”道士低声笑了。
临近丑时,夜色漆黑迷惘。明月繁星全隐进云里。脚下的枯草、落叶吱吱沙沙作响,男子手里的孤灯,于夜色中晃晃悠悠。
男子行在最前面,不再多说什么,他整个儿身体被蒙蒙夜色晕染,分不清他与黑暗的界限。黑暗里,他身上的浅色粗布短衣,同他手里的孤灯一样,幽灵般时隐时现。
行了大半日,将入后半夜,丑时更声隐隐传来。子虚盯着前方的茫茫黑暗,心想:天已到了这般晚,不知还要行多久?正想着,那男子忽然停下脚步,与他二人低声说了句:“到了。”
他们总算到了目的地,子虚也松一口气。
提灯男子于一扇紧闭的深绿双开窄门前站定,回头来嘱咐道士和子虚:“我家老爷给哭声吵得受不住,怕还没有睡去,望二位听我吩咐,不要妄动?”他等二人应下,方推开紧闭着的小门,引两人进去了。
这门该是花园后门,迈高槛进来,迎面是个大花园。
山石流水,无一不全。西风乍紧,叶影偏偏。黄花满地,蛩语争鸣。遥望东南,依稀山水之榭。纵观西北,结几间临池之轩。轩上环廊相抱,廊子那边,直通前面宅子。此园虽好,只是欠缺打理,尽显颓败,亦或残秋之故,满园枯枝坏叶,尽是尘土掩路。连池塘里流水声,也听不到。环廊檐上悬着的一溜灯笼,多数已灭,三两个尚亮着,照不明这可惜了的庭苑。
男子执羊角灯笼,引二人直进园子深处,去了一所枯败了的芍药丛。芍药丛虽然无人打理,却比其它花草繁茂许多。男子停下步子,将灯火移近花丛,一手拨开了枝杈。昏黄的灯光,映出个小小的土包。
男子一指那土包:“这便是小少爷葬身之处。”
“因何不葬入祖坟?”道士问。
“老爷思念心切,所以埋葬此处。”男子又指向园子西北方向的池边小亭,“还烦二位在那里稍事休息?我去回过老爷,再来安排。”
道士抻脖子朝他手指的亭子望去,不禁咂着嘴连连摇头:“哎呀呀,好特别的待客之道,难道此宅之中,其他人也同你一样?”
“说来惭愧,家中原有几个仆佣,只是小少爷归天后,他们害怕老爷责难,纷纷不辞而别。现在只剩我一个,还有个老厨娘,还有……”
“还有什么?”子虚追问。
“哦,还有……原来还剩个丫头,不过……不过是些往事罢了!”男子摆摆手,请二人去了亭子,“二位少待片刻,我去去就来。”他说完,提灯笼往前面宅子去了。
天上依旧不见星月,草间秋虫哲哲鸣了几声。忽而一阵疾风,吹到身上挺凉。子虚两手抱住身体,倚上小亭欗杆,望着黑魆魆的夜空自言自语:“昔日宋玉赋西风,吾辈此番惊残梦。一片秋叶将落,亦可惊动在下的残梦啊。”这番酸腐言语,正叫道士听着。道士不禁笑了:“张先生,你可真行呀,这时候也能拽文。”
子虚满脸愁容地瞟向对面席地而坐的年轻道人,不理会对方的揶揄,只问了句:“长老,为何应下此事?”他指得是答应给人家做法的事。
去年,他二人于无解山脚下再次邂逅,便结伴同行了。一年多来,子虚只看过道士变戏法,从未听说他会什么法术。虽然子虚还看过他贴符的本事,不过说老实话,当时是否因那符才逃过一劫,子虚心里根本没底。
“这不是挺好嘛?”道士瞧着子虚,笑道,“既省了店钱,还能赚上一笔,何乐而不为呀?哦,不过行了半日,才吃的包子又没了。”道士揉揉明显瘪下去的肚子。
“要是不会作法的事给人家知道了,弄不好你我都要叫人家送……”
“送衙门?”道士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衙门也不坏,不愁饭吃!”
“长老……”
“诶,要是蒙混不过去,又不想进衙门的话……”道士哧地乐了,没有说下去。
“怎样?”子虚十分着急,目不转睛地盯住道士。道人忽然起身,朝子虚慢悠悠走来。子虚闭了嘴,却还盯着道士,道士亦盯着他。子虚表情僵硬,可他自己并不知道,也不明白道士为什么同样地盯着他,更加不晓得道士走近他的用意。
道士近了,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他手里的拂尘,仅存的几缕鬃丝在微风里徐徐舞动。他蹲下身,直视子虚,眼睛捕捉着子虚的视线,叫子虚逃也逃不掉。
子虚被盯得无处躲藏,蓦地通红了脸。
道士执拂尘的那只手忽然伸过来,子虚瞟着那只手,心上一紧。道士只伸手拍上了子虚的肩:“啊,若被发现,又不愿蹲牢底,就只有逃跑啦!”他说完,瞧着子虚的脸,嘿嘿乐了。
“呦!”道士一摸肚子,皱眉头对子虚说,“还真饿得紧,我去找些吃的,你等一等啊。”他跳起来,蹦蹦跳跳远去了。
子虚望着道士的背影,看其完全融入黑暗,方长舒一口气。凉风袭来,他习惯地两手抱住身体,手触到了光滑而温暖的东西。他好奇地往自身上打量,一件锦棉袍不知几时披到了身上。他正在纳罕,肚子偏不争气地叫上了。他也挨得受不住,想起道士塞给他的包子,四下里张望了张望,看无有人影,才摸出袖里的冷包子,背身吃了个精光,一抹嘴,裹紧棉袍,倚靠上欗杆,身上渐觉舒服。
黑夜漫漫,秋风凄冷。子虚独自在亭子里等待着,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来,两眼皮若即若离,完全看不见前方的景了。慢慢地,心智也跟着模糊起来。他索性蜷缩起身体,迷迷糊糊睡去了。
恍惚间,不知是什么时辰。梦中,子虚听得什么啼叫一声,他以为是梦,没有在意。现实里,他被谁拍了一下,猛然惊醒。
子虚张大双眼,眼睛还不能即刻适应,只见一张人脸赫然逼近。他大吃一惊,赶紧缩紧身体,待完全看清来人,才松弛下来。
……声音?他没多想,以为那是梦中残存的幻觉。
“长老?”
“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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