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斗转星移,唐三的担心果然变成了现实:这年正月,星罗帝国的主力兵围困了汴梁城。
在这样国难当头的时刻,天山却依然是火树银花,庆祝着这年的上元灯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奇艳的烟花装点了夜空,在九霄云端绽放之后,化为醉人的花雨,倾其最后的光华如漫天星辰的清泪,撒向人间,点亮了上元灯节里每一盏璀璨的花灯。
点点“星光”照亮了情阁中唐三凭栏的侧影,让他所见的满目繁华都流动成眼波里掠过的浮影。
他永远是那么孤绝,即使在人再多的地方,他清浅的光芒下也只有他一人的投影。
小舞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他一定在担心他的大哥。那她呢?小舞笑笑:当那天唐墨瑛离开的时候,她便知道等待已起了个头,虽然已过了一年,这场等待却没有结束的意思——唐墨瑛似乎已忘了她,不曾来接她,也不给她任何名分。这却正是她所期盼的,因为只有这样,她的青春才不会被永远地锁入那深宫的高墙;也只有这样,她才还能与唐三生活在同一片水波之旁,哪怕只能是冷漠相对。可这次的巨变却让她有了某种预感,似乎这场等待已将走到尽头,结局却谁也不清楚。
想着,小舞默默地给唐三斟了一杯酒。
唐三没有回头,只说道:“你知道我不能喝酒。”一如往常的,他不用直面相对,也能知晓小舞的每一个举动。
小舞道:“这是你们天阁的竹叶青,若飞临走前告诉我的。”若飞说唐三不能喝酒,因为酒的辛辣会让他咳血。所以,他特意叫人酿制了这种温和如水的酒来。因为他知道:一个男人是不能没有酒的,他可以很少喝,却不能滴酒不沾。当然,喝酒并非是为了那股子辛辣,有时喝酒只是为了一醉,就像唐三——一醉解千愁。
唐三点点头,说道:“若飞他一向都将我照顾得太好了,就连这回他去买药,还要托你来看着我。”
小舞回答:“不让我来,谁给你倒酒?”
唐三笑笑:“你怎知我想喝酒?”
小舞的唇角优美地扬起,轻柔地笑道:“每当你想逃避的时候,你便会想喝酒。”她笑得极温柔,话却极尖刻。
一年了,她说话是这样一针见血,将他逼进角落,无可招架,唐三在心里轻叹一声,微笑着反问:“你又怎知我想逃避?”
因为你逃避的眼神,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小舞心道。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虽然爱逼他,却还不愿伤他。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道:“你很担心你大哥?”
唐三点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还未等丞相赶到京城,戴沐白已率军围困了汴梁,将他那已成为皇帝的大哥困在了城中。
“担心也无济于事,这几年,你已尽力了。”小舞劝道。
事实上,唐三的确已为唐墨瑛做了太多:自他掌管天阁,他便利用天山生意的名义将天山的商肆向江北扩展,有的商号更是开到了边界。这些商号多是些酒楼茶坊,因为他知道这些地方往往是探知两国军情民情的最好消息来源。而此间工作的工人大多是若飞的手下,各个是忠肝义胆、武艺高强的好汉。
有了这样灵通的耳目,抗击星罗的活动自然更为灵活,义军的行动也更加活跃,五年之间,人数已发展到十万。他们在前方杀敌,唐三于天山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然而,这一年年的忙碌也让唐三的身体更加虚弱,一年之中他往往有半年在不断咳血。
唐三苦笑着摇头:“可最坏的可能还是发生了……”满眼的鱼龙光转,在他的眸中竟已化成倒影阑珊,让人觉得凄凉得可怕。
小舞忍不住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不亲自去提醒他?不亲自助他主持大局?你应该不是最近才有这个预感的吧?”她太了解唐三的智慧,也太了解他对唐墨瑛的情谊,这才让她奇怪他为什么迟迟不去向唐墨瑛示警。
她的问话正戳中了唐三心底的要害,让他心底的那股内疚又翻涌起来,这是他藏得最深的心痛,也是他这几年来一直无法面对的悲哀所在。
他终于转过身来,端起那杯酒,碧绿色的酒光映出头顶的一盏孤灯,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无助的摇摆。
小舞看着他缓缓地喝下那杯酒去,觉得自己就像是那酒中的一滴,顺着他的喉口一直滑落到肝肠,一样的苦涩,一样的心伤。
正在这时,若飞奔了进来,一脸风尘的向唐三急道:“三少,不好啦!我刚得到的消息:皇上他亲自出城求和,被……被星罗扣住啦!”
“哐”——酒杯从唐三手中跌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唐三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长睫不住地颤抖,显是在强忍夺眶的的眼泪,修眉深锁之中掩饰不住的痛彻心扉。他勉强地向前迈了一步,身子晃了晃,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喷出,溅上了白袍,刺目的鲜艳。
小舞吓了一跳,伸手扶他。
唐三下意识地抓住她,迟疑片刻,又呕出一口血来。最终,他松开了手,推开她。
这一推仿佛用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小舞被推得后退一步,方才站稳,而唐三则力不支体地往下倒,幸亏若飞及时地扶住他。
“回……天阁……”唐三靠在若飞肩头,喘息道。
“那我们走了。”若飞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小舞,便扶着唐三往外走。
小舞也不答话,仿佛还没从刚才唐三的一推中缓过神来,只静静地看着二人向门外走去,肃立的身影如同一座玉雕。
他那一推,好像是要将他自己完全地从她身边挣开,好像是要斩断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一切,又好像是要挥别整个人间……
那一瞬,他究竟是已决定了什么,还是准备再一次地逃开?
心念一动,她朝他低问,声音像冰珠坠地,其音铿然:“你是不是又想逃避?”
唐三闻言止步,回眸递给她一丝苦笑:“不,我已无路可逃。”
是的,他的确已经无路可逃,因为就连他的生命也没有再给他留下逃避的时间。
大夫坐在唐三的床边,他已经搭完了脉。
房内只守着若飞,因为这次唐三在晕过去前,嘱咐他谁也不要惊动,好像他自己已有了什么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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